望著眼前這組高度不過十五公分的迷你版兒童樂園,韓原哲也感覺到了。他仿佛可以听見里頭每一項游樂器材,一同揚聲呼喚——「來啊!我們一起來玩吧!」
棒著老遠距離,米藍眼眸與韓原哲對上,她側著頭綻出韓原哲最喜歡的微笑,晶亮的大眼正無聲地望著他問︰「可以嗎?」
他點點頭。「你通過了。」
太好了!
听見韓原哲的評價,米藍放松地閉上了眼楮。這九天來,她一直不斷擔心自己是否能夠順利完成這作品,從畫草圖、塑粗模、調 膠翻制,乃至上色,她每一步、每一步無不小心翼翼,只怕一不留神毀于一旦……一切辛苦,就在看見韓原哲點頭認同的一瞬間,全有了代價。
「對了,有東西要還你……」
米藍突然想起袋子里有些未用完的原料,一彎腰隨即抓起腳邊的紙袋。韓原哲走近欲看,怎知米藍方一直起身來,她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
「奇怪——」她話還沒說完,只見她身體一搖,手里紙袋砰地落地。
「米藍!」
就那麼剛巧,韓原哲再一次攙住她。
「怎麼回事?」旁邊同仁驚叫,尤其是嗓門最大的小凱。「她怎麼會突然昏倒……」
「閉嘴。」韓原哲打橫抱起米藍,一邊走一邊吩咐。「阿和,米藍履歷表擺在我桌子上,你現在去找,找到傳簡訊到我手機,我會開機。」
話一說完,他抬腿頂開掩上的會議室門,抱著米藍直奔下樓。
第二章
韓原哲將米藍抱進後座,隨即跳上車子前座,銀色休旅車如箭般躍出停車格,最近的醫院離公司不過十分鐘,可韓原哲頭一次覺得,這趟路,竟如此遙遠!
快啊快啊!懊死的綠燈!死哪去了你,還不快點出來!
就在號志燈由紅燈轉綠的那瞬間,韓原哲迫不及待踩下油門。
一陣煞車聲驟響,韓原哲車一停立刻抱起米藍沖進醫院,心急得連車鑰匙都忘了拔。「護士,急診!」
被驚動的護士忙從掛號處奔出來。「這邊這邊……」她揮手要圍觀的群眾讓開,不一會兒擔架床推來,韓原哲雖然心急萬分,但仍溫柔地將米藍放至擔架床上。
「她什麼狀況?」護士從後推著床往急診室送,邊走邊問狀況。
韓原哲搖頭。「不知道,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昏倒……」
「幫她量血壓、脈搏。」穿著白袍的醫師自診療室步出,手里還拿著空白病歷表。
因為距離最接近,自sonata在天母落腳之後,這家「杏林醫院」,儼然成為sonata員工醫院,上上下下二十名員工從流鼻水到熬夜過度,通通都是醫院林醫師治好的。
「45-80。」護士說話。
韓原哲看著醫生問︰「怎麼樣?」
「心跳太慢、血壓也太低——」醫生邊分神在病歷表填上一串英文敘述。「我待會兒會請護士幫她抽血檢查,不過我看她臉色,還有眼楮下面的黑圈,八成是疲勞過度。」醫生抬頭一瞟韓原哲。「我之前沒看過她。」
韓原哲點頭。
「十分鐘前剛答應讓她加入sonata,我一說完,她人就昏倒了。」
「姓名、電話、地址,你幫她填一填。」醫生將紙筆留在桌位,韓原哲掏出手機一看,暗斥自己豬腦。
般什麼,他竟然忘了開機。
韓原哲忘的東西可不只一個!幾分鐘過,大廳傳來移車的廣播,听那車號,就是他的!韓原哲邊走邊模口袋,怎樣就是找不他的車鑰匙。
「韓先生,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啊?」護士小姐站在車邊晃著他的車鑰匙。韓原哲一瞧大窘,只能連連道歉。
把車停好回來,正好看見護士將米藍移進普通病房。
韓原哲舉步趕了過去。「情況怎麼樣?」
「醫生吩咐先幫她打營養針,打完看情況再做調整。」護士在點滴外袋上畫了條黑線。「嗯,你會待在這陪她吧?」
「會。」韓原哲朝氣若游絲的米藍瞥了眼,難掩心頭的憂慮。
「那就交給你了,點滴滴到黑線下記得叫我來拔針,還有,這點滴打起來比較痛,要注意不要讓她移動手臂,以免滴劑外漏。」
「我知道了。」
護士一走,韓原哲拉來椅子坐在病床旁邊。望著米藍蒼白如紙的臉色,他滿心愧疚。都怪他,沒事訂什麼十天期限,現在可好了,把一個好好的人累成這德行——
想到這,韓原哲突然記起還沒打電話通知米藍的家人,他掏出手機找到阿和寄給他的簡訊,按照號碼撥出,響了兩聲,電話接通。
韓原哲用抱歉的口氣告訴對方米藍昏倒送醫的消息,對方聲音听起來頗年輕,他咆哮追問韓原哲醫院地址。
「我立刻過去。」電話那頭隆隆的吼叫聲有若雷鳴。
通話結束後,病房安靜的氣氛壓來,韓原哲一臉不適應地瞧瞧周圍——
白色的牆、白色的病床,韓原哲環顧了一圈回到米藍身上,剛好她身上也穿著白色短洋裝,若不是掩在被單下的胸口還微有起伏,不然韓原哲真要懷疑,她會不會像冰塊一樣,就這麼融化在這團雪白底下……
「我是不是太固執了?」他手指輕撥她額頭劉海,一邊反省。他知道自己的優點,正是他擁有比常人更精準的眼光與毅力,可以說從小到大,他認定會成功的事,從沒有嘗過敗績。就是這點,再加上他所遇上的女人讓他深信不疑,全世界女人都如他所想的驕縱、食言、不知承諾與認真為何物。
所以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他才會出那麼嚴酷的考題試煉米藍,可現在靜心想想,他當真那麼期待看她失敗?
韓原哲苦笑。
說穿了,他只是自尊心作祟,不願承認,原來他也有錯看的時候。
眼前女子,真的,和他從前認識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不管之前葉玫怎麼背叛我的信任,我都不應該把對她的印象轉嫁到你身上。」
喃喃自語間,韓原哲瞥見米藍扎著點滴的手臂晃動,眉間也皺起,記起護士的交代,韓原哲輕聲安撫。
「嘿,護士交代你不可以動……」
昏迷不醒的米藍哪听得見他說話?
怎麼辦?念頭剛閃過,他手已自動伸出握住她的。
好冷、好小的手。
韓原哲從不曉得自己的手掌這麼大,低頭注視棲在掌心的縴手,仿佛用力一掐,她的手就會碎掉似的。最不可思議的是,十五公分高的兒童樂園模型,正是這雙縴手一點一滴捏塑出來的。
「早點醒來吧。」韓原哲望著米藍沉睡的臉龐低語。
好暖……
意識飄浮在一片茫然白霧中的米藍,仍然可以感覺到肌膚與肌膚接觸的暖度;那是一種柔而不帶鉗制的守護,自右手心蔓延至整個手臂,乃至心窩。
昏睡中的米藍在心里搜尋與其相對的臉龐,一張張臉自腦中閃過,鎮日擔憂她的爸爸媽媽、疼愛但無法理解她的哥哥……最後,一張戴著眼鏡的斯文面孔自迷霧中浮現,米藍目光直直地望著他藏在眼鏡下深邃寧靜的眼瞳,她知道他是誰——
韓原哲。
他是她不眠不休完成工作的動力。在米藍提袋的角落,還收著韓原哲上次要她帶回家涂抹的藥膏,她無時無刻牢記自己的承諾——要盡快完成工作,她要進sonata,她,還想跟韓原哲見面。
那你還待在這做什麼?
腦中一個提醒閃過,米藍驚訝地瞧瞧四周,一片白霧的前方,隱約有一個亮點正在呼喚她往前走。
她突然記起剛才發生的事,韓原哲已點頭允諾,答應讓她加入sona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