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哥一見,忙伸手將她攔下。「你要上哪?」
「要你管。」
阿六弟說︰「你不能走。」
這也奇了!阿寒眉尖一挑。「腳長在我身上,我走不走你管得著?」
「我們當然管得著。吶,這東西你應該認得吧!」阿五哥從破衣服里拿了張紙出來。
阿寒不識字,但卻認得出紙上那個印記——爺有個木頭章子,上頭刻了一朵活靈活現的荷花——眼下這張紙上,就印上這麼一朵花。
「你們見過我爺?」阿寒敲眉。
「不只見過,你爺還在這張紙上親筆寫下,說他已經把你‘讓渡’給我們兄弟倆。」
什麼玩意兒?阿寒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你爺輸了我們兄弟倆十兩銀子,我們當初就講好,他錢付不出來,我們就拿你抵債——」
「抵你個人頭鬼啦抵!」阿寒猛一使勁推開阿五哥。「我爺欠你們錢那是他的事,你找他啊,干麼找我……」
「當然要找你,若不是因為你爺拿你當抵押,我們怎麼會答應讓你爺賒……」
「你們誰敢再踫我一下!」一想起爺竟為了十兩銀就賣了他,阿寒已經滿肚子火氣,五六兄弟還在旁加油添火,纏著阿寒不肯讓他離開——阿寒杏眼圓瞠,滿肚子火控制不住地爆開來。
「踫你又怎麼樣!」阿六弟不知死活,又涎著笑伸手欲模阿寒臉蛋,結果手一伸出,阿寒張嘴就咬。
阿六弟嚇了一跳。「啊啊——你真來——」
眼見阿寒不好收服,兩個兄弟一使眼色便同時出手,前後將阿寒雙手雙腿抱住,身子一轉便想離開。
「喂喂,你們兩個王八蛋,快放開我——」
「罵啊罵啊盡避,我可愛听你說話!哎呦!我的手!」嘴巴還沒合上呢,突見四顆花生米騰空飛來,結實地打中五六兄弟兩人手臂穴道,兩人齊聲驚叫,一陣酸麻迫得他們將手松開。
臉朝天的阿寒還沒意識發生什麼事,人已從半空往下一摔,「磅」,正中紅心!
「我的媽啊,我的!」阿寒迭迭呼痛。這麼一跌,說不準已經被摔成四半
「你是誰?我們又沒得罪你,干麼打人!」五六兄弟望著突然冒出的冉默風,兩張臉不禁繃得死緊。
冉默風連瞥他們一眼都沒,他只是走來將阿寒一把拉起,隨後往自己身旁一推,表情極冷地問;「他們跟你什麼關系?」
方才他久等不見阿寒回來,心里忐忑驟起,走出一尋,瞧見五六兄弟手擱何處,他不假思索便彈出手里的花生米。他不愛瞧別的男人杵在她身旁,直覺就覺得礙眼,甭提眼前這對兄弟,還把手擱在阿寒身上。不管他們當她是男是女、是有意還是無心,他就是不喜歡。
「我哪那麼倒霉跟他們有關系,是那張紙啦!」阿寒手遙指五六兄弟手上的黃紙。「他們說我爺輸了他們十兩銀子,我爺還不出來,就寫了張紙把我讓渡給他們!」一想起方才五六兄弟說的話,阿寒眼淚差一點忍不住落下,趕忙揉揉眼楮裝出一臉倔強模樣。
她的脆弱一閃即逝,但濕紅的眼角卻怎樣也掩藏不住。冉默風心頭微微一動,忙調轉視線,望著面前仍不住揉著雙臂的五六兄弟。
他心里暗付,原以為習武多年,自己早已把身上的七情六欲斬得一干二淨,原以為菱兒死後,這世上再也沒人能牽動他的情緒,但老天卻突然送來了一個外貌和菱兒神似的阿寒,教他忍不住納悶,老天為何會如此安排。
阿寒個性莽撞天真,活似天生的闖禍精,冉默風稍一不留神,她又馬上沾惹麻煩,冉默風發現自己完全沒法不留心她、不注意她。
留心與注意——所有感情開始的征兆。當年菱兒與冉默風獨缺一項,但活跳靈動的阿寒,卻總是讓冉默風自覺措手不及。
「拿來。」冉默風手伸向阿五哥。
他才沒那麼傻!阿五忙將黃紙往胸口一塞。
但以為他這麼做,就能阻止冉默風拿到手?
冉默風唇角一勾,頑長身影往前一跨,長手一探,在阿五背上兩側一拍,阿五頓時僵立在原地。
從容不迫地,冉默風從他胸口取走黃紙。
「阿五哥!你怎麼把黃紙給了他了!」阿六大叫。
「笨蛋,你沒看見我不能動了啊!」阿五斥完弟弟,又忙將眼珠子轉向冉默風。「你剛對我使了什麼妖法,快點把我解開!」
冉默風不理他們,只垂眸細看黃紙,雖然字跡紊亂,不過上頭真如五六兄弟所言,阿寒嘴里喚的爺,已將她以十兩銀賣給他們。
「他們說的是真的麼?」阿寒在一旁探頭探腦問。
眼角余光瞄見阿寒一臉冀盼,仿佛從他口中能探知一個否定答案。但很抱歉,冉默風向來有話直說——他朝她一點頭。「沒錯。」
阿寒心一涼,瘦小的身子一搖晃,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冉默風心房再次被牽動——她沒事吧?!
「你看你看,連他都這麼說了,你還不乖乖跟我們走!」阿六催促。
阿五補了句︰「還有解開我身上的妖法。」
十兩銀子就想帶走一個人——這價錢也真只有叫化子開得出來。冉默風撕掉手里的黃紙。
「你你你——」沒預料他會有此動作,五六兄弟瞬間瞪大了雙眼。
「我們走。」冉默風直接拉著阿寒離開。
五六兄弟猛地回過神來。「喂,等等,你還沒解了我身上的妖法嘿!笨阿六,還不快追上去!」
「可是——」阿六還在猶豫,但這個時候,騰空突然飛來一錠白銀,「啪」地一聲打中阿五胸口,幫他解了穴。
耶!阿五驚訝。可以動了!
「五哥,十兩銀子耶!」阿六從地上拾起白銀,拿到哥哥面前。
兩人朝冉默風與阿寒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迷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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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阿五阿六兄弟一鬧,這會兒阿寒終于明白,為什麼爺前兒個晚上,會偷走他的饅頭,連夜偷跑了。
冉默風領前,阿寒垂著小臉跟在他後邊,穿著破鞋的小腳,不住踢著路上的石子玩著。
沒想到阿寒在爺心目中,只值十兩銀……
講句坦白的,爺賣了他,這點阿寒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跟爺一塊行乞時,爺從沒遮掩過利用他的企圖,嫌他煩爺就離開個三兩天,回來時又呼喝要他快快出門乞食,甚至常不說一句就取走阿寒攬起來的碎銀跟食物——但爺偶爾也會有不錯的時候,至少阿寒每回乞討回去,見著破廟里還有個人在等他,心頭多少也覺得踏實了那麼一點。
但自五六兄弟口中得知爺賣了他的事,阿寒恍然明白,爺當真下了決心,不要他了。
「唉——」
走在她前方的冉默風,耳尖地听見她的嘆息。
從沒嘗過被還棄之苦的他,當然不可能體會阿寒的傷心。他以為,如此視人如草芥的爺,不要也罷。
她爺不要她,正好,這樣一來,她應當不會拒絕他的提議。
冉默風打算讓阿寒當冉府小婢,雖然她言詞舉動略嫌粗魯,但當個跑腿送餐的婢女,應當不成問題。
阿寒與冉默風各懷心事,不一會兒,兩人踱進了臨安城里最熱鬧的一條街。
一抬頭瞧見花樓就在前方,阿寒猛地記起等會兒進了花樓,確認他是男兒身之後,公子爺就會死心離去,那麼他——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心里突生的那股不舍,驅使他多踏了一步拉住冉默風衣擺。認真論來,打從阿寒懂事至今,對他最好的,竟是眼前這個不知喚啥名字的公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