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東萬巒五溝村
屏東五溝村,是台灣客家文化史中相當著名的地方。自百年前所建立的客家伙房、古跡,至目前仍然完好地保存著當然里頭最教人倍感親切的,便是當地居民好客、友善的笑臉。
「小衣,又要去國小散步喔!」
棒壁阿春嫂正拿著掃把在外頭掃地,一見穿著白色上衣、白色及膝裙的谷琉衣開門出來,立刻爽朗地打招呼。
「嗯,趁現在太陽不大。」谷琉衣朝阿春嫂點點頭,秀氣優雅的臉龐浮現一朵甜美的笑。
必起漆成碧綠色的木門,谷琉衣手里抓著一頂咖啡色軟帽,慢慢地朝五溝國小走去。
比琉衣是知名企業「楠歐」電子總裁谷關川,與情婦馮雅舒所生的女兒,自小心髒就有些問題,受不起激烈運動與情緒的刺激。琉衣母親在她十八歲那年車禍離開,谷關川也在隔年,因為思念成疾而撒手人寰。
比關川一走,琉衣隨即被谷夫人掃地出門。好在琉衣父親在琉衣年紀還小時,就以她的名義偷偷開了一個戶頭,存折就寄放在她外公那。一得知琉衣狀況,她年邁的外公隨即北上,帶她回屏東五溝。只可惜外公與琉衣也只相處了三年,在她二十三歲的生日前,外公在睡夢中安詳離世。
「小衣姊姊……」
幾個住臨近的小孩子一見琉衣,舉起手和她打招呼。
琉衣是「五溝村」孩子們心目中的傳奇人物來自台北,長得漂亮人又溫柔,然後一雙巧手還會做出好多漂亮的玩意兒。孩子們放學後不回家仍待在學校,目的就是為了跟小衣姊姊見上一面,看她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
但今天情況不一樣。
一個五年級男孩一見琉衣來,便飛也似地從操場那端跑來。曬得通紅的黝黑臉龐看起來有些驚慌。
「怎麼了,阿泰?」琉衣問。
「那邊有一個怪人。」阿泰手指操場那頭——
琉衣看過去,發現操場旁的樹蔭下坐了一個身穿米黃Polo衫,墨綠色長褲的人。「哇,那小姐的腿好長喔……」因那人留著長發,琉衣猛地一看,還以為「他」是女生。
「他男的啦!」阿泰回話。
「是喔!」琉衣回過頭看著阿泰。「你剛說他怪,他怎麼了嗎?」
「不是。」阿泰搖搖手。「只是他表情怪怪的,一直在說一些很奇怪,听不懂的話。」
「我去看一下好了……」琉衣驀地起了警覺,或許是因為她心髒有病的關系,所以只要一听見他人有奇怪的反應,琉衣總會忍不住想過去關心。
「不要啦,又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好危險——」
「不會有事的。」
操場很小,琉衣跟阿泰才花兩分鐘就來到長發男人面前。近看才發現男人頭上纏了條紗布,感覺起來傷得很重的樣子。
琉衣蹲到男人面前窺看,就像阿泰說的,他嘴里正喃喃念著一些听不出內容的囈語。
男人臉孔長得相當秀氣好看,配上小麥色的皮膚與一頭長發,難怪剛才琉衣會錯當他是女生。琉衣垂眸注視那兩道像扇子似的長睫毛。雖然看不見他的眼,但從男人蹙緊眉頭的表情,可以感覺他身體好像很不舒服。
一時沖動,琉衣突然伸手觸踫他額頭,隨即她表情一驚。「我們得帶他去看醫生。他頭好燙!阿泰,幫我多找幾個人來幫忙。」
「但是——」阿泰指著男人。他是陌生人啊!老師不是常說,看到陌生人不可以隨便靠近嗎?
「快去!」
被琉衣這麼一催,阿泰頓時把話吞下,站起身拔腿就跑。
這時,方才雙眼一直閉著的韓宕悠悠地轉醒。他眼一睜開,就看見穿著白衣白裙,蓄著一頭飄逸長發的琉衣,她身後襯著背後淡金色的夕陽余暉……腦袋燒得昏沉的他,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他死了,天使來接他了。
「原來天使是長這樣……」
「你還好吧?」琉衣一臉關切地望著。
看著眼前被夕陽照得金光燦燦的漂亮臉蛋,韓宕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去。
琉衣只遲疑了幾秒,便伸手將他手握住。
一陣暖流傳入掌心,韓宕雙眼迷蒙地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原來天使是有溫度的……
「我名叫谷琉衣,你呢?我要怎麼稱呼你?」
听見她的話,韓宕微微勾了勾唇角。「想不到天使也有名字。」
他的聲音沙啞難辨,琉衣搖搖頭,表示她沒听懂。「你還好吧?你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依韓宕這時身體,能張開眼楮已經是奇跡了,哪有辦法再重復自己剛才說的話。
琉衣擔憂的聲音鑽進韓宕的耳朵里,他驀地朝她眨了眨眼楮,喃喃自語。「真好,到了天堂……還會有人會關心我……」
苞他一接觸,琉衣才發現,他的體溫好燙。糟糕!琉衣轉頭望向操場,阿泰去找人卻遲遲沒有回來……不行!
琉衣回頭瞧著拉著她手在頰邊磨蹭的他,決定不等阿泰,自己先帶他回家再說。
「你站得起來嗎?」琉衣問他。
「要帶我走了?」韓宕抬頭,給了她一朵作夢般的微笑。
韓宕話里的「走」,是死掉的意思,但琉衣卻以為他是問要帶他到哪去。「對。你發燒了,我先帶你回我家,然後請醫生過來幫你看病……」
「不知道天堂長什麼模樣?漂不漂亮?」韓宕沒把琉衣解釋听進耳里,他只是溫順地將手抬高,好讓琉衣過來攙他。
「小衣姊姊你在干麼?」遠遠的,一名男學生好奇地問道。
「這個叔叔生病了,我要帶他去看醫生——對了,麻煩你去我家找陳婆婆,叫她馬上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琉衣嘴里喊的陳婆婆是琉衣家的管家,琉衣通常喊她陳媽。陳媽和她丈夫陳伯兩人,從她外公還在世時就一直待在琉衣家幫忙。
「沒問題!」小男生身一轉隨即飛沖出操場。
琉衣撐起韓宕慢慢走著,直到走出校門,韓宕才發覺不對勁似地喃喃說道︰「我還以為天使是用飛的……」
氣喘如牛的琉衣一愣。這人怎麼淨說些她听不懂的話?該不會是發燒太久,把他的腦子燒壞了?「你還……好吧?我家就在前面,醫生……應該……很快就到了……」
雖然「五溝村」不大,說到底也只有兩條路︰一叫西盛二叫東興。整個村子徒步走大概半小時可以逛遍。但對身體虛弱心髒不好的琉衣來說,要攙著七十幾公斤重的男人走上幾分鐘,是非常耗費她體力的。
被琉衣攙著行經村頭的劉氏宗祠,韓宕恍惚地瞧見一棟老舊的石洗屋房與圍牆,他眉頭一皺,喃喃說道︰「沒想到天堂長這樣……」
「什麼?」琉衣抬起頭順著他目光瞟過。「沒錯啊,客家莊差不多都是這樣。」
韓宕緩慢地將目光轉來看琉衣。「所以你是這里的天使?」
雖然攙他攙得兩腿發軟,但琉衣仍舊挪出氣力糾正他的說法。「我不叫天使,我剛跟你說過,我名字是谷琉衣。」
「是,你叫谷琉衣。」韓宕附和道。瞧她說得一臉認真,表情實在好玩,縱使病得兩眼昏花,身上傷口還隱隱作痛,但他仍舊被逗笑了。
「以後要記得。」琉衣點點頭,給了他一朵贊許的笑。
兩人行經底下有著清澈流水的路橋,遠遠的,就听見有人操著客家語詞,中氣十足喊著︰「小姐啊、小姐啊……」
不消說,來人就是陳媽。
琉衣停下腳步眺望,不一會兒,身上系著圍裙的陳媽一下奔到她的面前。
「有個阿弟叫我馬上請醫生來,你怎麼了?」陳媽擔憂地打量著琉衣,直到這時才赫然發現她身旁有人。「赫!他是誰來來來,交給我!你這麼瘦怎麼攙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