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小花皺起眉頭申吟了一聲,兩個大人不約而同看向她。閻孚低聲表示要抱小花去旁邊睡,桑柔點點頭跟著他起來。直到確定小花沒被他倆吵醒,她這才轉過身去,注視仍不願轉頭看她的閻孚。
說也奇怪,當真正看見他之後,她原本心里所存的忐忑──不知該跟他說些什麼之類的不安,一瞬間跑得不見蹤影,只留下滿腔的喜悅,仿佛她期待此刻已經很久了。或許她心情的轉變,跟剛才覷見他溫柔的表情,有那麼一點關連。
「好久不見。」很自然地,這四個字就從桑柔嘴里滑月兌而出。
閻孚聞言朝她一瞄,然後才示意她往外走。
「來找我有事?」閻孚背著她發問。
他平常不會像這樣冷言冷語給人軟釘子踫,但桑柔前幾日對他的指控言猶在耳,雖然看見她非常開心,但他只能壓抑下滿心的喜悅,努力不再讓自己過于澎湃的情緒,嚇著了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她。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前幾天晚上,我話說得太重了。」
閻孚難掩失望。他就知道,桑柔不太可能是因為她思念他,所以才急急趕到這兒來。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這一句話說完後,兩人之間驀地陷入沉默。
桑柔忍不住看向他,她覺得眼前的他跟之前不大一樣,之前他所散發出來的熱情與快樂,好像全被某種異狀冰凍起來了似的,然而有個東西驀地吸引她注意──
閻孚擺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掌,正悄悄握拳,一副強自壓抑地反應。壓抑?!坦白說這情緒在他身上,還真是前所未有。他在壓抑什麼?一股沖動逼得桑柔朝前跨一步,走到閻孚面前,直視著他的臉。
只見一抹很深很強烈的痛苦從閻孚眼中閃過。桑柔深吸口氣,仿佛他的痛楚,也能影響到她似的。
「如果沒事,我叫人送你下山,再晚一點路就不好──」閻孚一邊說話一邊轉身欲走,但桑柔突然伸手攔住他。閻孚驚訝地停下腳步。
「我不走。」桑柔堅定地說︰「我還有一些話想跟你說……」
閻孚轉身,雙手環胸注視地面。其實他這舉動是在壓抑心頭的騷動。不可諱言,他心里還是有著期待,說不定桑柔今次來見他,是為了跟他說,她想跟他在一起。
「你等我一下,不要離開,我馬上出來。」
桑柔跑進宿舍馬上又跑出來,然後她手上還多了一份紙稿。
閻孚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他滿懷的期待,又再一次失望。
「我昨天晚上把企劃案重新整理了一遍……我想我這一次的提案,應該可以讓你滿意才對。」桑柔將紙稿遞到閻孚面前。
閻孚難掩失落地閉上眼楮,深吸了口氣後,這才伸手拿走。
「我會看。」說完,閻孚轉身又想走,但桑柔又再一次將他擋下。
「不,你得馬上看,馬上給我答覆──可以,或是不行。」
「我沒辦法。」閻孚現在只想離她離得遠遠。喜歡的女人就近在眼前,他卻只能壓抑下渴望接近的沖動,假裝自己是棵樹,或是塊石頭──她真的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件多麼難受的事嗎?
「但是你不馬上答覆,我就沒辦法確定,我到底能否配上你的優秀啊!」
「你說什麼?」閻孚倏地轉身瞪視桑柔,動作之大,嚇得她朝後一彈。
桑柔驀地臉紅。哎呦!被他這樣瞪看著,她哪有辦法再說一次啊!
「總之你先看嘛,看稿子、看稿子,不是看我啦!」桑柔跺著腳催促著。
閻孚有趣地看著她有如墨西哥跳豆般扭來動去的身影,然後才定下心神,開始將注意力集中在手邊紙稿上。
隨著他沉默的時間拉長,桑柔越發覺得緊張。她這一次的企劃能教他滿意嗎?他是否會認同她的努力?
桑柔忍不住轉頭偷看了閻孚,然後不由自主被他專注的表情吸引。他認真的表情好好看,仿佛渾身會散發光芒似的,教人難以將目光移開。
「是比上一回好。」十分鐘後閻孚合上紙稿回答。
一听見他說的話,桑柔心猛地一跳,他的意思是……
「但這部分你得再改──」閻孚翻開紙稿第五頁指著,桑柔湊近身看。「你這部分寫著對女性的詳細解釋,但我看不出來你所寫的,跟其他兩性專書有什麼不一樣。」
「你覺得我寫的角度還是不夠特別?」桑柔蹙緊眉頭。
「我認為你根本不懂女性,你等我一下。」閻孚丟下桑柔走到宿舍里邊,不一會兒拿出一把鑰匙來。
「可是快要吃飯了……」守衛阿保從門里探頭叫道。
「我只是要帶她到溫室看蘭花,等會兒馬上回來。」閻孚用泰語回答,然後他轉向桑柔,朝她招招手。「跟我來。」
「要去哪?」桑柔追上。
「去看這世上最像女性的植物。」閻孚邊說邊打開溫室大門,往里頭一指。「蘭花。」
第六章
閻孚所擁有的拉古拿蘭花園,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蘭花輸出地,蘭園里外除了種滿各種原生于泰國叢林里的蘭花外,閻孚還搜集了許多奇形怪狀的蘭花,依照各別需要的生存條件,幫它們蓋溫室照顧它們生活。
桑柔眼下所看見的,就是原生于墨西哥等熱帶地區的美麗蘭種──嘉德麗雅(Cattleya)蘭。
閻孚隨意捧來一株中心花唇為黃色的白色嘉德麗雅,然後他手指向花唇,要桑柔站近一點。
「你最近一次看女性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看的?」
他問題一說出口,桑柔臉頰驀地脹紅。「那個……」
「從?」
桑柔表情尷尬地點著頭。「對……已經,好一陣子沒看了。」
「沒關系,我只是想確定你的確知道它長什麼樣子。」
然後閻孚手掌捧起嘉德麗雅花瓣,修長的手指輕輕剝開中間黃色花唇,要桑柔注意躲藏在其中的柱頭──也就是蘭花產生花粉處。
「這是蘭花最重要的地方,繁衍與受精全都靠它。我現在要你在腦中想出女性的模樣,你瞧這──」他手指滑進剛好可以容納一指的花唇。「還有這──」踫觸旁邊縐縮的花瓣。「跟你現在腦子里所想的東西,像不像?」
桑柔垂眸注視蘭花,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的確很像──不,幾乎可說是一模一樣。
桑柔腦中甚至還更加引伸,此刻他正探進花唇中的手指,就像男人的性征,隨著它一路緩緩撫弄,逗出了那一路從柱頭底端朝花唇外漫出來的黃顏色,就如同女人興奮時所流出的,總會把花唇里外弄得濕潤滑膩……
思忖間,閻孚突然合掌一拍,嚇了桑柔一跳。
「在想什麼,跟你說話都沒反應?」
只見桑柔面露尷尬地搖搖頭,故意忽略驀地竄過她身體的異狀──哪好意思跟他說明她腦里的畫面。
「你剛跟我說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了,之前不管看再多都沒任何感覺的她,竟就因為一朵蘭花,變得興奮異常。
「我說,蘭花除了長得像女人的之外,還有一個特色也很像──蘭花不會隨意釋放花粉。」
「啊?!」桑柔一愣,不明白那種事跟女人有什麼關系?
「這點只有幫蘭花受精過的養蘭人才會了解。柱頭有些地方極為敏感,稍稍踫觸就會釋放花粉,但萬一養蘭人接觸到的是它不敏感的地方,那不管花多少時間多少力氣,蘭花就是不會有反應。蘭花的──養蘭人必須先要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