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我的信用有這麼糟嗎?」他可從來沒瞞過她什麼。
蘇黛輕哼出兩聲,但他細看,卻看見她唇邊隱隱含著的一抹微笑。
她是在逗他!伍岩無奈地笑嘆出來。
細細地望著她,他才恍然察覺她的美。
其實她的性格比她的相貌更引人注目,再加上她略顯稚氣、頂多只能稱得上是白淨清秀的臉蛋,很難讓人意識到她的美麗。但是,她確實很美,美在她骨子里那一份倔強清澈的氣息。
「你又在笑什麼了?」
他掩住嘴,「沒事。」
他笑什麼呢?
不,他不是笑,他是在慶幸,他不曾帶給她甜甜蜜蜜或者轟轟烈烈的愛情,卻還是擁有了她。
蘇黛緊咬著追問︰「還說沒事?看你笑得那麼賊,快點老實招供!伍岩,石頭,你一定是在心里說我的壞話,對不對?」
她怎麼能這麼可愛?伍岩沒回答她,拼命想壓抑那壓抑不住的上揚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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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她不再有後顧之憂,也希望自己能夠承擔她過去所承擔的一切。
因此他將東部的工作暫時排開,花了點時間來安排周家兩個孩子。
當然,依照蘇黛的要求,所有的決定都要有她參與商量,她可不是那種他說想幫忙就能輕易提供幫忙的人呢!
伍岩旋開礦泉水瓶蓋,喝足了水後,才看向自己手中的地圖。
按照蘇黛畫的簡略地圖來看,如果沒有出錯,他已經看見周家的大門了。
「少年仔,你來這里尋人嗎?」
伍岩循聲轉過頭去,看見小雜貨店的老板。
小雜貨店的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伯,在這丁點大的村鎮待了幾十年,左鄰右舍沒有不相熟的,很容易一眼就認出外人。
伍岩指著旁邊,操著流利的台語問︰「頭家,住這問的是不是姓周?」
「是啊!你是來找啥人?很少見人來周家啊!周家有那個酒鬼在,除了幾個討債的,哪里還有人會上門來啊!」
伍岩對著老人家微微一笑,不對自己的身分多作解釋。
將瓶里的水喝完,他往周家走去,敲響周家大門——
尾聲
盛夏的鳳凰花點燃青春的火焰,而午後的陽光從林樹葉縫篩下光束,鋪了一地的光彩似的,仿佛象征著學子邁向另一個新階段,一切是如此光明燦爛。
「熱死了熱死了!」一坐到鳳凰樹旁的階梯,躲在樹蔭下,女孩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朝前方高大的男人說︰「石頭,坐啊!」
將剛才買的午餐先往旁邊擱著,男人依言坐下來,掏了掏口袋之後,伸手遞過一個小長盒給她。
翻著塑膠袋要拿便當的動作突然頓住,女孩朝他挑起眉毛,那張稚氣未月兌的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里流轉著精明的神采。
男人催促似的揚了揚手中的小長盒,她只好先放下午餐。
拆開了接過的長盒,女孩看見一支精美的手表。
「干嘛?你錢太多喔?」她又不是沒有表!
男人慢慢的笑起來,「恭喜畢業。」
「無聊!」畢業了,別人帶著青春的歡愉走到另一個青春世界,她的青春則在火焰燃燒過後成了灰燼,有什麼好恭喜的?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後為她戴上那支表。
「以前的人說,送鐘、送表不吉利,但我不太相信這種事。送給你的禮物,我希望可以又實用、又能夠時時刻刻陪著你。」將表戴好,男人才抬起頭來,「你喜歡嗎?」
她翻了個白眼,「廢話。」
她當然會喜歡,不過無關于表,而在于送禮的人。
低下頭,那雙黑澄澄的眼楮望住表面,簡單的設計,連數字都沒有,時針和奇針清清楚楚地分隔了表面,而秒針,一點一點的在前進著。
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推進當中。
一年又多一些,仿佛很慢,卻又很快地過了。猶如經歷過的一切,好像虛幻而不真切的,卻又是深深刻刻的現實。
那一年,他去找過她兩個異父異母的弟弟、妹妹,提出交換條件,只要他們有意以自己的努力來月兌離困境,那麼他就協助他們進入工作,並且願意讓他們預先支薪,以供目前經濟所需。
但他們考慮的結果是拒絕他。
「小黛,」男人的聲音介入她的思緒里。「怎麼樣?不喜歡?」
「你是笨蛋嗎?我不喜歡還會看這麼久?」女孩很快就回嘴。
男人眼眉間流露一些無奈,但更多的是疼愛。她說話就愛拐彎抹角,即使這幾年她處世逐漸圓融,但在他面前卻一直沒變。
「我還沒跟你道謝,對不對?」
「唔。」他不是很在意。
但她慢慢的湊過臉去,在他眼角邊輕輕吻了一下。
相視一眼,他在她眼中看見一種柔軟的情愫。
她仍然孩子氣的外表下,其實早已擁有女人味的一面。
「謝謝你。」她說,但隨即伸出手指按住他的鼻尖,「不過,以後沒經過我的同意,不準這麼浪費錢,听見沒有?」
好吧,這個部分則像個十足十的持家主婦。
但他笑得很滿足。
「都听你的。」
「那還用說?快吃你的便當吧,下午還有得忙呢!」
「嗯。」
她揭開便當,先夾了口菜塞到他嘴里,他則倒了茶遞過去給她。
在這樣簡單的舉動當中,男人突然想到過去也曾在這里與她共食的畫面,一下子思緒就被卷入回憶。
先是他們剛開始認識的時候,每一個與她相處的記憶飛快地掠過腦海,兜了一趟才回來。
最初的時候,怎麼想得到有現在這樣的一天?
從他去東部開發到現在,將近有兩年了,不敢說小具規模,起碼也不是過去那樣的百廢待舉。慢慢地授權下去,如今東部的公司完全讓幾個新人共同接手了,他也就回台中繼續發展。
游總的多次游說,他仍然沒有接受,只是安安分分的守在基金會里,做他起初想做的那些事。
他還是沒賺什麼錢,只是在她的控管下,多多少少留了一點存款在身邊。
終究也三十歲了。她有時會對他這麼說︰「你總要為將來打算吧?」
「什麼將來呢?」他問。
「我啊!」她理直氣壯的這麼說,「子宮擺好看的嗎?怎麼可以不生個孩子?」
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真正把他們看成是一體的了。
半年前的一個下過雨的早晨,她的兩個弟妹前來拜訪他們。
她的繼父陸陸續續地在錢莊借了錢,原本是打算給他們付學費的,可是卻賭癮大發,不小心賭掉了,喝了酒之後越賭越多,積欠了錢莊將近三十幾萬,終究因為害怕而跑路。兩個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辦,親戚也不收這樣的燙手山芋,最後只得來投靠沒有血緣關系的姊姊。
兩個孩子說,已經有了覺悟,不會再希望等待別人的援手了。是否能完全相信他們的決心呢?也許不該抱太多的期待。
但是,也許有一天,他們真的會變得比較成熟……
那個雨後的早晨,日頭只有微微的薄扁,但有一股新生的氣息。
他看見她笑了,一種再也沒有牽掛的笑容。
兩個孩子其實沒有讓他們失望。在今天,他們的經濟狀況逐漸穩定,也不需要別人操心了。
「石頭,你在發呆嗎?」女孩的聲音立刻將他帶回當下。
他回過神來,笑道︰「以後有什麼打算?嫁給我,然後在家帶孩子?」
很好笑的笑話。她立刻笑出來,接著霍然站起,「女兒當自強,不知道嗎?我要做大事業!要功成名就,要聞名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