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大錯特錯!
羊咩的不對勁,當然跟大蛙的婚事月兌不了關系。
蘇黛疲憊的坐在羊咩的病床旁邊,她覺得自己需要另外一張病床。
「羊咩是不是出事了?」法國號在電話的那頭揣測。
蘇黛垂下酸澀的眼皮。法國號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听她疲倦的聲音豈會有不起疑的道理。
「沒事的。」她說︰「我處理得來。」
法國號沉吟了一會兒,佯裝正常的嗓音里透露出一絲掩飾得不夠完美的擔憂,「羊咩女王還會重出江湖吧?呵呵……區區的失戀怎麼會打倒她?我們有一群男人領號碼牌等她臨幸呢!」
「可不是嗎?」蘇黛很配合地說。
但是接下來他們都沉默了。
「……她還好嗎?」
他們有太多共同的朋友這樣進入醫院,原因各式各樣,結尾卻都相同——他們都走了。
她覺得心酸。「之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目前羊咩已經搶救回來,但是看她的自殘方式就知道她死意已決……
法國號收線了。她將手機塞到口袋里,略略抬頭,站在她身旁像塊巨石般的庇護身影,是伍岩。
伍岩低頭看著她。
「你需要休息。」他往她手里塞了一瓶水和一塊面包。「吃完之後睡一會兒,我會看著她的。」
蘇黛驀然熱淚盈眶,連忙低下頭來。
伍岩沒有任何舉動,甚至沒有拿來旁邊的面紙盒,他想她不會希望任何人發現她的眼淚。
「……車子的清潔費我會付給你。」
伍岩沒有應聲。
「醫藥費我也會付給你。」
伍岩仍然保持靜默。
蘇黛靜了很久,才又開口,「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她的背影單薄卻堅毅,仿佛在肩膀上吃力的背負著重擔。伍岩遲疑了—會兒,但終究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去按住她的肩膀。
「好好休息,她醒來的時候會需要你。」
蘇黛忍著淚水,費勁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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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咩醒來時是隔天的早上八點。
彼此對看,眼瞳深處她的疲憊無力對上她的渾沌茫然。
餅了不知道多久,羊咩的雙眼逐漸凝聚出一點微薄的神采。
哭、笑、憤怒、憂傷,她以為羊咩至少會表現出其中一種情緒,但她沒有。羊咩只是繼續看著她,用一種她過去從沒見過的凝滯眼神看著她。
她的心都快碎了。
她真不想看見這樣的羊咩——沒有人氣的臉龐、沒有光芒的雙眼……
「你不是要當聞名世界的發型設計師嗎?」她說。
羊咩不是沒有動靜,她極其緩慢的側過臉龐,閉起了雙眼。
她等待著羊咩開口說任何一句話,但沒有想到會等到這麼一句。
「阿怪……我懷孕了。」
她氣窒地閉起雙眼,隨即難以克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緊握住雙拳,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想忍住氣憤,還是想忍住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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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生那個孩子。」
他買了早餐,剛走到門口就听見蘇黛這麼說著。
「我戶頭里有些錢,你拿掉他,你不能現在就被孩子綁住。再說……大蛙會要這個孩子嗎?他們家不會承認的。」
蘇黛無情的言語中,連聲調都沒有起伏。
伍岩站定在病房門口。
他的年紀已經夠大,足夠他不被蘇黛的偽裝所蒙騙。
在她冷淡的語調之下,他仿佛可以听見她更深、更深一層的,屬于她內心深處的傷心脆弱。
現在她們的話題並不適合讓他進門。
蘇黛說完話之後,很久都沒有聲響。那個她口中稱為羊咩的女孩,完全沒有說話的跡象。
「……是誰說不要妥協的?」蘇黛再度開口的時候,那聲音听來相當虛弱。「你走了,留我一個人怎麼辦?」
「阿怪……我好累……好累好累……」
蘇黛簡直像無理取鬧的孩子,「那我就不累了?你想過我沒有?我……」
她倏然中斷語音,他猜測是因為哽咽的緣故。
女孩似乎哭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真的好累了……」
接著又是好長一陣的無言。
是不是該敲門進去?他還在斟酌時機。
女孩這時卻又說話了,「……阿怪,我肚子餓……你幫我買點吃的好嗎?」
「早餐我請人幫我買了,你再等一會兒,他馬上會過來。」
似乎是個好機會。他屈指敲了敲虛掩的門板。
「方便進去嗎?」他問。
里頭則傳來蘇黛的應話,「請進來。」
他推開門走進去,蘇黛已經到了門口,正好接過他手上的食物。
「真抱歉,這樣麻煩你。」
伍岩對她搖搖頭,然後因听見布料的憲宰摩擦聲而狐疑皺眉。
稍稍抬眼,床上的女孩掀開被單,扯去針頭。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她踉蹌下了床奔往窗口,推開窗——
一道身影轉眼間墜樓。他震驚得連邁開腳步的反應能力都沒有。
但身旁忽然旋起一陣風似的,再來他就看見蘇黛直沖到窗前,一頭披散長發因而飛揚。
蘇黛——毫不遲疑的沖出了窗外。
第六章
幸好,只是三樓的高度。
伍岩回想起來,都還感覺得到那種因過度驚嚇而產生的胸口絞痛。
餅去,他也有幾回為了阻止勸解,卻眼睜睜看著孩子在他面前自殘的經驗。
邦腕、撞牆、摔車、跳樓……躁郁或者瘋狂,他們失常而激烈的舉止從未讓他真正感到心驚。
但是蘇黛——首次強烈地震懾了他。
她絕不是想死。
在她跳樓前,他瞥見她的神情。
那是憤怒、痛苦、傷心、無法諒解,以及許多他無暇分辨的情緒所共同構成的,相當復雜的神情。
仿佛是即使到了地獄,也要將那個女孩捉回來狠罵一頓似的。
她眼里燃著火花,甚至不跟死亡妥協。
他忽然有一點了解她了……
伍岩還記得自己親眼確定她們沒事的時候,有一瞬間因劇烈的顫抖而說不出話來。
那一刻他才發現,他是那樣的恐懼,恐懼她的死亡。
蘇黛跳出窗外的時候用足了勁力,跌落在一樓中庭的樹叢當中,除了摔傷右腳、右臂之外,只有一些擦傷淤青。
女孩雖然大腿骨骨折,但不到六周的胎兒卻奇跡似的留了下來。
幸好,只是三樓的高度……醫生也這麼說著。
那完全是基于工作職責的口吻,事實上醫生毫不掩飾他眼中的輕蔑,認定她們只是無病申吟的年輕人。
她們當然不是無病申吟,但如何能怪這些人總是只用—種目光來看待她們?
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他不曾費神為孩子們辯駁,只是用身軀擋在醫生和孩子之間,不讓她們看見那些未經思慮就浮現的輕蔑。
將她們都安頓好,已經中午十一點了。
蘇黛一整夜都沒睡好,此時終究因疲倦而合眼;女孩則在注射了止痛劑後昏昏的睡去。
他確認一時不會再出事,才抽身去撥了通電話,請文森代他處理一些末完的公事。
返回病房的時候,他在女孩的病床旁看見兩個國中生年紀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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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去死!」
其中一個男孩吼著,同時揮了一拳過來。
伍岩皺了皺眉,稍稍抬手就格開了男孩細瘦的手臂。他們的力氣懸殊,男孩被這麼一格,險險站下住腳。
另一個男孩扶住飽擊他的男孩,雖然並沒有嘗試前來攻擊他,但怒視著他的雙眼卻因憤恨而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