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像個工人;穿著像是在工地干活;先前在大樓辦公室接電話;搭公車意味他目前並沒有交通工具。
隨意把錢塞在口袋里的豪邁粗魯,加上成熟沉穩的性格……
以及,用英文書寫的筆記本。
隨手翻了一頁,蘇黛努力辨認紙頁上漂亮又精湛的英文草寫。
「Thatwhich……oppressesme,isitmysoultryingtocomeoutin
theopen,orthesouloftheworld……knockingatmyheartforits
entrance?」
這是啥?
念是會念,可是說到翻譯就難了,這里頭可還有好幾個單字她不懂咧!
蘇黛扒了兩口飯到嘴里。
那樣的人,特意寫在筆記本上的會是什麼句子呢?
翻到行事歷的部分,一直到年底為止的每個日期都有留下字跡。
沒想到倒是個很忙碌的人呢。
其中也錯落幾個中文字眼,都是簡稱,依序看下來是——風管、工地、面包店、國中、家扶、社會局、游總、文森、法庭、分局……
蘇黛狐疑的挑起眉毛,真搞不懂是干什麼事業的人。
前後翻找著個人資料的那一頁,他老兄果然豪邁,姓名的地方大大方方的落款——伍岩,其它部分是一片空白。
伍岩。有夠簡潔!一樣是單名,她的名字就沒有這麼干脆直接。
蘇黛用十分鐘時間把便當吃完,將筆記本再度收回背包里,然後站起來伸展一下筋骨。
手表顯示現在時間是一點半,距離她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
繼續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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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帶著小又跟阿真吃午餐,兩兄弟談過之後,小又終于答應回家。
囑咐阿真一些注意事項,留下幾支能夠隨時求助的電話號碼,伍岩送走了這對兄弟。
一天的工作行程這才真正開始。
由于昨天的筆記本弄丟了,他今天勢必得回辦公室將行程表重謄一份。
搭車前,先到書局買了新筆記本,他抵達辦公室已經是兩點鐘的事情了。
門口幾個同事看見他,此起彼落地開口︰
「伍協理。」
「協理好。」
基金會的人與他沒有什麼接觸機會,十幾個人的小辨模公司而已,同事對他說話的口氣神情卻相當拘謹客套。
他沒打算讓人不自在,道︰「辛苦了。」
幾個同事朝他露出職業笑容,很禮貌,可惜略顯禮貌過頭。伍岩朝他們點點頭就逕自走開。
還是工地的人們相處起來輕松一點。
采開放式的辦公室里,即使是他和文森的辦公桌也沒有特別隔間。
他只消一眼的工夫就能知道文森不在辦公室里,本來想順道問文森一些事情的,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晚上到學校都會見面。
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伍岩先開了電腦,發現有幾個新檔案傳來。
檔案的發件者是游總的藜照基金會。
有三個中輟的孩子經由基金會協助,轉入了基金會所屬的技術學院附設高商就讀,基本資料也隨附件傳來。三個孩子很年輕,但也都滿十八歲了,找工作比較方便,選擇範圍也廣一些。
伍岩簡單瀏覽過後整理出頭緒,然後將新工作與原先的工作行程一並抄進新筆記本里面。
正好抄完,工讀生端來了一杯熱茶。
「協理,請喝茶。」
「謝謝。」他說。在工讀生離開前詢問道︰「先前公司的車拿去修,現在回來了嗎?」
「送修回來了,可是這兩天車子讓主任申請去辦活動,目前只有公用的機車還在。」
伍岩頷首示意了解。
堡讀生離開之後,他請公司的行政助理將三個孩子的基本資料列印下來歸檔,連絡通知並排定在三天後跟他們踫面。
別人或許不認為協理這樣的職位還得要親自與每一個孩子踫面聊天,然而他進行的一切協助,早在最初就是義工性質的工作。他和文森雖然有帳款匯入銀行,但其實他們的薪水完全用在補助孩子們的生活上。
餅去那種無酬的日子里,他甚至每天工作十四個鐘頭,一一面談三十個以上的孩子;並且為了能跟傳統藝術工作者取得聯系,往往一天跑遍大半個台灣,不論白天、黑夜,他將心力全投入傳代協力基金會之中。
與人們踫面是因為他需要更了解他們的性向、志趣,否則,他該怎麼安排真正適合他們彼此的工作?
文森雖然老是叨念他太過忙碌,但是關于這一點也是沒有異議的。
伍岩撥了幾通電話出去,聯絡在基金會登記有缺少人手的幾間公司或店家會員。
三點半,聯絡的工作告一段落。
他收拾著桌案上的資料文件,將新筆記本收到口袋里。
他申請借出公司的機車,拿了鑰匙就離開辦公室。
跋在晚上六點半上課之前,下午,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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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多打卡下班,回家後她小小睡了一下午覺。
五點她得去接羊咩下班,順道就要到學校趕六點的第一堂課。
簡單將行程想了一下。睡醒後,她將書包與筆記型電腦一並收拾好,去載羊咩之前,她得先將電腦拿去給朋友修理。
想起羊咩交代的那條頭巾,她換上制服的同時,從衣櫃里翻出頭巾後順手就綁上。
走到穿衣鏡前看了一下。嗯,還可以,這條頭巾跟制服搭起來也不賴。蘇黛點點頭,拎了鑰匙出門。
九月天,太陽很晚才下山,五點還是赤艷艷的日頭當空。
停紅燈的時候,她因為看見人行道上某個熟悉的人影而挑起眉毛。
不會吧?
蘇黛懷疑地看著他。
……距離不到十公尺,那高大的身形實在很難讓人錯認。
這麼巧讓她一天之內踫到他兩次?
蘇黛眯了眯眼,斜陽照在他身上,滿身的大汗反射出幾點爍光。
好像是什麼店家正在整修,他像是工作一個段落後正在小歇喘口氣,大口大口喝著礦泉水。
白色的汗衫已經被汗水濡濕,還沾上一塊一塊的泥上色髒污,而他顯然因為經常在陽光下干活,導致皮膚看起來黝黑又粗糙,讓人一眼就知道他生活勞苦。
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平等可言。
循著汽車音響放出的音樂聲,蘇黛看向了身旁的一輛昂貴驚人的跑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白淨又年輕,眉宇間有種不意流露的自傲神氣。
就好像大蛙一類的二世祖吧,不需要努力賺血汗錢就可以坐擁一切。
但也沒什麼好怨的,想月兌離現況,就靠個人努力吧。
要換燈號了。蘇黛回頭去瞥一眼伍岩,他的臉正好朝著她看,隱約交換了彼此的目光,她當作是錯覺,淡淡的收回目光。
綠燈亮了,蘇黛催動油門,將他以及她對他的觀感,—切都跟無形的廢煙一塊兒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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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確定那個女孩是她,原因是那條太過花俏的頭巾。
伍岩看著她的機車消失在車陣當中,還在思索她離去前的那一個眼神代表什麼意義。
不是憤世嫉俗,而是超越這個境界的,更深一層的冷漠目光,密密實實的防御著外侮,那雙眼就像是一面無法攻破的堡壘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