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過他論調的好友兼姊夫——高禹,曾經嗤笑他患有感情潔癖癥。就算被誤會他是偏執狂也罷,總之成雋就是堅持寧缺勿濫的原則,也不會因為寂寞,或者父母要求,隨便屈就一名只貪求他三高條件的女人。
「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跟你認識——」
她沒頭沒腦的解釋只讓成雋更加確定,又是個貪他外表的無知女。對于這種女性,不用浪費時間,就一個字——不!
只見他將手里的名片緊緊一揉,當著丁娜的面,抬手將紙團投進街上的垃圾箱。
他怎麼可以……丁娜像被凍住似的,呆呆地瞪著垃圾箱看。
成雋瞧著她,臉上驀地閃過冷酷的笑。
「這是我的回答。」說罷,他昂首闊步拐進巷子里,一下子沒了蹤影。
踩著茫然若失的步伐回到工作地點,位在富錦街的「花藝制作所」。「花藝制作所」是一棟三層樓高、外表樸實的水泥建築。而丁娜的工作,也非成雋以為的算命師,而是幫忙設計會場、櫥窗等等的花藝設計師。
丁娜失魂落魄地癱坐在辦公座位上,下顎抵住桌面,瞪著滿桌尚未扎完的蝴蝶結,她一臉頹靡地嘆了口長氣。
「唉……」
「干麼,吃太飽啊?幾公尺遠就听到你在嘆氣!」
隨著一聲嬌斥,一顆紅西紅柿形的針插同時砸到丁娜頭上,丁娜捂著頭頂哀叫一聲,嘴嘟嘟地瞪著來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花藝制作所」的女老板,田曉吉,大家都叫她小吉。一七三公分、六十五公斤的體型實在有愧她的名字跟綽號,她整體看起來,完完全全感覺不出來究竟是哪一點「小」了。
小吉身上穿著和丁娜一式一樣的白色旗袍,只是她個頭高,白色旗袍繃在她身上,反而失去了旗袍特有的優雅飄逸感。一頭粗粗硬硬黑發染金,被剪成一個俐落清爽的男生頭,然後再加上她爽健沉穩的步伐,拔尖高昂的嗓門,阿莎力的性格,時常有顧客懷疑,小吉私底下是否是什麼第三性酒吧之類的媽媽桑。
「小吉,跟你說過幾百次,拿針插丟人的習慣要改!」
「噢!不能拿針插,不然下回改拿劍山,你看怎麼樣?」
所謂「劍山」,就是插花者用來固定花材的小堡具,通常做成圓形,上面布滿細針。開玩笑,拿劍山丟人,一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耶!
「你還敢這樣看我」
小吉突然往桌面「啪」地一拍,板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瞪著丁娜吼道。「我上午交代你扎的蝴蝶結你給我弄好了嗎?還敢給我偷跑出去!好,工作沒做完就偷跑出去也就算了,你進門來還敢跟我唉聲嘆氣,啊,是覺得我工作派得太多你太辛苦,還是你哪里對我不滿意啊?」
小吉就是這一張嘴壞,其實心底一點歹意也沒。第一次見小吉發飆,丁娜多少也被嚇得呆在原地,只是第二次,丁娜就知道要破解小吉的吼人神功,唯一方法就是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罷罵了那一堆,其實重點不過幾個字,小吉是在問她沒事干麼嘆氣?
「不是你的問題,也跟工作沒有關系……我嘆氣,只是純粹難過我被討厭了而已。」
說著說著,丁娜心里再次浮現「那個人」將她名片一揉,隨手丟進垃圾箱的畫面。那一瞬間,丁娜還以為他揉碎的不是名片,而是她肉做的心,兩行眼淚沒預警地從眼眶落下。
她哭,不單單只是難過她名片被丟掉,其中更重要的因素,是他的「不願意和她有連系」。
丁娜感覺得出來,「那個人」感覺不到他們之間有種「命運的交集」,也就是俗話說的,那種「百年修得共枕眠」的長遠情分……
一見丁娜哭,小吉頓時手足無措。
「干麼?嫌水庫水太少想貢獻一點眼淚啊!去去去,要哭去旁邊哭,別貼在我身上,要不等一下連鼻涕都粘在我身上,惡心死了!」
小吉氣咧咧地發了一會脾氣,發現她還是一個勁哭個不停,最後也只能投降。
「什麼事你說嘛,別光只會哭,都把我衣服弄濕了!」
丁娜睜著一雙被淚水浸濕的褐眸,可憐兮兮地看著小吉。
「小吉,今天中午,我遇上『那個人』了。」
「那個人」,是丁娜對于未來另一半的簡稱。打從丁娜進來「花藝所」,便有不少男蒼蠅蚊子會打著辦活動的旗幟,想來親近丁娜。但每回丁娜總會以一句「他不是我的那個人」,要小吉幫她推拒。
小吉問過她,「那個人」是什麼?丁娜的解釋是,所謂「那個人」,也就是命運之神早已用紅線幫她牽定的,那個注定和她相遇,進而相戀的男人。
就像童話中親吻白雪公主的白馬王子,和織女一年一會的痴情牛郎,或者是和茱麗葉一塊殉情的羅密歐,那樣獨一無二的存在。
當時听完,小吉免不了大大地嘲笑了丁娜一番,不過不管小吉怎麼冷嘲熱諷,丁娜仍舊堅信,總有一天,一定會讓她遇上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瞧,今天不就真的讓她遇見了!
事出突然,小吉忍不住伸手模模丁娜額頭——「怪了,明明沒發燒啊……」
「是真的啦!」丁娜拍開小吉的手,跺腳嬌嗔。「我是真的遇上他了!可是,我覺得我好象哪里做錯,他對我,好象沒有我對他的那種感覺……」
丁娜將遇見成雋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小吉怎麼听怎麼不對。
「你發花痴啊!在對方什麼都沒有感覺的情況下,你跑去跟人家說什麼緣不緣分,當然會被人家當成神經病!」
「所以我才難過啊!他明明就是『那個人』,為什麼我感覺得到,他卻感覺不到?」丁娜說完,嘴一癟,哇地又哭了起來。「人家好不容易才遇上他的——」
啐!真是夠了!
「閉嘴,光只會哭!」小吉力氣大,隨便伸手就捂住丁娜啜泣的嘴。「你腦子長來干麼的,不會動腦筋想啊!這回被他跑掉,你不會守株待兔,每天都去那個勞什子的鬼小陛吃中飯,還有,你不是跟那家館子老板關系不錯,不會打電話去叫那老板幫你注意嗎?」
「現在問題不只這樣,重點是他怕我!我感覺得到,他對我印象不好……」
「也拜托你照一下鏡子好不好!」說完,小吉三兩步沖去拿了一面鏡子回來,硬塞在丁娜手里。
「你老媽幫你生這張美臉是干麼用的?去勾引他,想辦法讓他喜歡你嘛!這才應該是你遇上『那個人』的最終目的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你忘了,他討厭我討厭到丟掉我的名片……」
「笨吶!他揉掉一張,你不會再塞給他一張?國父革命第十一次才成功,你不過才被揉掉一張名片,就急著想打退堂鼓,原來你對你『那個人』的企圖心,才這麼一丁點啊?」
「當然不是。」丁娜一听,連忙吸吸鼻子,抹干臉上的眼淚。「好,我這就去打電話。」
第二章
一個禮拜的開始,病房里——
成雋彎著腰,仔細地以手觸踫病人的小骯。生病的十歲大的男孩——小志睜著一雙大眼楮,驚懼又好奇地瞅著他的動作。
「很棒,小志一定有乖乖吃藥對不對,」小男孩看著成雋點點頭,成雋綻出和煦的微笑,繼續說話︰「真的進步很多,叔叔可以感覺你的肚子消了很多。要繼續保持知道嗎?明天早上叔叔會幫你安排照X光,再觀察幾天確定小毛病已經被控制住了,說不定一、兩個禮拜之後你就能出院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