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個,我生氣是因為你不尊重我,老是一意孤行。就像現在,你還是一樣把我抓著不放。」
被她這麼一說,高禹趕忙將手放開,連忙替自己辯解。「這跟那是兩回事好嗎?我要你下來只是希望能跟你坐著聊聊天,你工作一整天,我總不能還要你站著講話吧!」
成菱一愕,沒想到他的霸道是因為這個。
「我不知道,我還以為……」想到自己剛才還失控的踹他打他,成菱倍感愧疚地垂下頭去。
「算了,我也有錯。」
雖然兩人才剛認識不久,不過從這幾次談話,高禹可以感覺成菱是個老愛把責任往身上攬的人,不管工作也好,就連錯誤也是。他實在不了解,出身同一個家庭,成菱跟成雋兩姊弟的性格怎ど差那麼多?
斑禹揉揉成菱頭發,然後轉身一坐在草皮上,草皮盡頭就是淡水河。成菱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也跟著坐下。
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風景,高禹突然說︰「我今早出門的時候,要求小雋一定得去學校上課,否則就不要再來我家,好在他做到了。」
成菱挑起眉看他。「我才剛想問你小雋今天跑哪去了,沒想到你會勸他回學校去。」
「你昨晚的話讓我仔細思考很久,這才發現適合我性格的做法,不一定適合小雋。該怎麼說呢?小雋擅長的是比較技術層面的事,有可能是因為他念醫學院,手指特別靈巧,可以洗出很多我只能想卻做不到的效果。但另外一方面,比方創意跟構圖,小雋就輸我了。這是我昨晚想了一夜得出來的結論。」
他看看成菱,成菱微微側頭,將高禹一番話在心里咀嚼。
「這跟你勸小雋回去有什麼關系?」她凝視他。
「從事攝影,最重要的就是創意。」高禹手指揉揉鼻頭,做了個聳肩的動作。
「單靠沖洗技術是不能當飯吃的,除非他將來想開的是沖印店。既然我口口聲聲說把小雋當朋友、當成是自己的弟弟,就不能害他。他可以學攝影,但同時我也希望他保留原本的工作,其實他個性很適合當醫師。」
看著高禹的表惰,成菱嘴角不自覺綻出微笑。
「我錯看你了。」她滿懷歉意地表示。「雖然常在別人口中听聞你的事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留在我心里的印象,總是比較負面。我一直以為你不過是個空有才華,卻是那種從不把現實擺在眼前考量的任性的人。」
這種話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高禹不介意地笑了笑,他不想替自己辯解,因為在某個部分,他確實是這樣。
「不,有一點你誤解了,攝影再現實不過了。」
斑禹目光眺向遠方,夜幕全黑,遠方只有幾艘漁船仍留在遙遠的海平面上。
「很多人都以為攝影不過是抓住瞬間,但不對,真正高明的攝影作品,得讓人感覺到現在透視未來那種空間感,若沒有辦法將這種意念傳達給觀賞者,再好的技巧或名氣都沒用。」
「听你這麼一描述,我突然也想拿相機拍拍看。」
「可以啊!」高禹鼓勵地看著她。
「算了啦,我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成菱沒自信地擺擺手。「就像你說小雋的,我大概也只是那種空有技術,卻沒有創意的人。」
成菱對自己的評語令高禹蹙起眉頭。
「你什麼都好,就是這點要改,太妄自菲薄。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眼里,你絕對沒有你自己形容的那般無用。」
成菱瞠大雙眼看著他。
「不說了,等一下你又要掉眼淚。」高禹拍拍,順手將成菱從草地上拉起。「我們坐得夠久了,你現在眼楮鼻子不紅了,可以回去了吧?我肚子餓扁了。」
用過晚餐,成雋將碗筷拿回廚房後,旋身躲進暗房工作。今天他已浪費了一整個白天在讀書上,現在連一秒鐘都不想放過。高禹第二個吃完,原本他跟成菱說他負責洗碗,卻臨時來了通電話將他絆住——
「下個月五號?我現在沒辦法答應,你知道我一向不記這種事,不然你就時間到了再打電話問我……」
听著高禹講話聲,成菱安靜地將擺在書桌上的餐盤一一收進廚房里,開水龍頭正準備洗碗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呼喝。
「喂!成菱,擺著就好,我等會兒會洗……」
成菱放下手里的菜瓜布,走到書房答復他。「沒關系。」
「什麼沒關系,你也累了一天,其它交給我就行了。」高禹指指客房,要求成菱去休息。電話里朋友不知說了什麼,他濃眉驀地倒豎。「你少在那亂講,她是我朋友,她跟她弟弟來我家作客,我當然要善盡地主之誼……」
朋友。高禹的話教成菱心情驀地一沉。
原來她在他心里,不過是個朋友。
不然呢?你以為他會當你是情人?
一個聲音在成菱腦中反譏,她一愣,連忙匆匆閃身躲進客房,無暇清理廚房里的碗筷。
情人?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
成菱翻出行李袋里的衣服,拿出來迭好又塞回袋子里。
心情亂時,做家事一向是她整理思緒的辦法,只是此刻身在高禹家,整間屋子除了行李袋之外全都不是她的。成菱焦慮的、反復的做著同樣的動作,但回旋在她腦子里的,不是清明的思緒,反而盡是傍晚她與高禹在散板船上的互動。
不管听過多少羅曼史、看過多少小說,成菱從不相信書中所描寫的情景,真的會在現實生活中出現——一個人,只消看看對方,便能看出她隱藏在內心的情緒。成菱對浪漫情事的難搞與不信任可見一斑。但一踫上高禹,她原本規律的思想生活一下全都亂了套。高禹到底是上天派遣下來教她正視浪漫的天使,還是摧毀她平靜的魔鬼?她怎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麼在乎一個男人?她甚至還不清楚他此刻到底有沒有交往中的女友……
天吶!看她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成菱「唰」地站起,原本擱在她腿上的衣服散了一地。她瞪著空白牆壁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彎腰撿起衣物,坐回床沿第三次迭起衣服。她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得趁事情還沒變嚴重之前,早早將一切導回正常軌道……
他甚至只是出于禮貌的抱了她一下,說了幾句動听的話……
「夠了。」
成菱捂住自己臉頰,刻意要求自己不要再想。
中止一切!她喃喃地提醒自己。將床上衣服塞回行李袋,她深吸口氣然後跨出房門。
中止一切!
她走進書房,卻不見高禹身影。會在暗房里嗎?
成菱來到「非請勿入」木牌前猶豫半晌,她沒忘記弟弟成雋的存在,冒冒失失跑去跟高禹提她要回家,小雋鐵定反彈,說不準還會強逼她說出原因。成菱揉揉額頭,還是明天再跟他提好了,趁小雋不在家時……
成菱轉身欲回客房,不曉得是潛意識作祟或精神太過恍惚,她走錯方向,竟來到高禹房門前。她站在門口瞪著房里的大床好一會兒,才猛地想起這是誰的房間。
趁沒人發現之前快走!
念頭一起,成菱旋即挪動腳步離開,才剛轉身,眼角卻不意瞄見床上有個神秘凸起物——房間光線昏暗,所以她剛才一下沒發現,成菱轉過身朝房間跨了一步,那凸起物不是別人,正是高禹。
斑禹在睡覺。
捱不過內心渴望的驅使,成菱往床上靠近一點、更靠近一點,直到手指可以模到柔軟的卡布其諾色床單。成菱手指撫過床面,朝熟睡的男人再靠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