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兩行氣憤的淚水突然從果果的眼里滑下。唐恩森看了一怔,果果也呆住了,然後她猛地伸手將眼淚抹去,表情仍舊逞強。
「話都是你在說的,說什麼我的作品有生命力,說什麼要帶我去看實例,然後又不顧我意願,硬要把我的作品跟方酉麗的擺在一起——我忍受你還不夠嗎?讓方酉麗當著我的面羞辱我的作品,說我作品粗暴、粗糙——你知道我當時的感覺嗎?我的心在淌血啊!」
丙果外表一向表現得大剌剌,好像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但這不代表她的內心,就缺少了女性創作者特有的細膩!
捧著精心做出來的作品來到人面前,卻被人批評得一文不值……唐恩森望著她氣得發顫的雙肩,突然理解她一切行為下的真正涵義。
她的倔強、蠻橫無理,用意只是在保護自己,不受到他人言語的污辱傷害。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用錯方法了。我以為只要想辦法激起你的好勝心,你就會絞盡腦汁突破。」
丙果看著唐恩森,沒想到他會跟她道歉,終於冷靜下來了,她坦承道︰「我也很想有所突破,可是對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我從什麼地方下手?」果果丟下手里的木棍,一臉沮喪地承認。「其實不用方酉麗說,我大概也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但是細膩、溫柔,並不是我用腦子想,就能表現在作品上。」
然後她突然轉身走回工作室,指著堆了一地的陶土殘骸。「這兩天,我一直不斷地在嘗試,但是沒有辦法,我就是揣摩不出來她說的那種感覺。」
唐恩森轉頭看著果果的臉。她雖然個頭嬌小,但渾身散發出來的那股熱力,讓她整個人恍若擁有像磁石般強烈的吸引力,深深吸引著他;但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卻沮喪灰心得像只被雨淋濕、被拋棄的小貓,孤單無依。
唐恩森心弦猛地顫動,他忍不住責備自己,竟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主動將她瘦小的身體攬進自己的懷里。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就算在這麼慘的情況下,果果仍要逞強。
「我也不認為我是在同情你。」唐恩森垂眼望著果果頭上的發漩,微微笑了。「我只是覺得,你現在需要一點點鼓勵。」
蹦勵听起來倒是比同情要好上那麼一些……
丙果將頭埋在唐恩森的懷中好一會兒後,才將自己撐離他的身體,小聲地問他︰「你真的覺得,我還有再往前進步的空間嗎?」
「絕對有。你想,如果我不這麼認為,又何必一再地來找你?」唐恩森伸手勾起果果的臉,炯炯有神的眸子緊盯著她的眼。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一起努力,突破困境,好不好?」
丙果抿嘴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輕輕點頭同意。
用嘴巴說「努力」很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卻讓人覺得比登天還要難——站在炙熱得猶如煉獄般的窯前,果果使勁將兩扇鐵門關上,然後抽開手套,抓了一把椅子坐下發呆。
瞪著氤氳在窯上方的騰騰熱氣,方酉麗的譏嘲再一次在果果耳邊回蕩。果果從沒想過處女跟作品之間有何關系,但經過兩個多禮拜來的嘗試,然後失敗,果果忍不住開始懷疑——
如果方酉麗說的是真的呢?
下午三點,洪荳拎著皮包走出洪荳小陛,猛一轉身,倏地嚇了一跳。
「啊!是你!」洪荳瞪大雙眼。
丙果看著洪荳,下好意思地點點頭。「對不起,嚇到你了。」
「還好我心髒有力。」洪荳拍拍胸脯,不過一見果果的表情,她忍不住擔憂地問︰「你怎麼了?表情怪怪的。」
丙果嘟著嘴巴把玩著手指,好一會兒才啞聲地回答︰「我心情不好。」
洪荳皺起眉頭,猜測︰「是唐先生的關系嗎?」
丙果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問題——小荳,我覺得我好像江郎才盡了。」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洪荳重新打開店門,將果果帶進小陛坐下。「可是唐先生說你真的非常有潛力……」
「還記得上次我跟你借洋裝的事情嗎……」果果把她跟方酉麗之間的沖突,一五一十的對洪荳說了一遍。「這幾個禮拜,我一直在揣摩她說的那種感覺——溫柔啊、細致的,可是就是沒有辦法……」
「唐先生他知道嗎?」
丙果聳聳肩。「就算知道,他也沒說;他只告訴我,沒有關系,慢慢來,不急。可是,他越不催我,我就越覺得著急。」
「或許唐先生說的是對的,那種感覺得要花時間醞釀,才能——」
「我不信這種話!」果果突然從位子上站起。「打會走路我就開始玩陶了,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年,花二十年時間還不夠我揣摩嗎?」
丙果這麼說也沒錯,但——
「小荳,我這兩天一直在考慮一件事……」
洪豈下解地看著她。
丙果深吸口氣,滿臉認真的接口說︰「我在想,我是否該照方酉麗那女人說的,找個男人上床,終結我的處女身分,說不定這才有用……」
代志大條啊!代志大條啊!
丙果前腳一離開洪荳小陛,洪荳馬上沖到櫃台打電話。她急慌慌地按下唐恩森的手機號碼,幾聲嘟聲響後,電話接通。
「不好了、不好了——」洪荳喊。「唐先生,事情嚴重了!」
「什麼事情不好了?洪荳你先別急,有話慢慢講……」
這事哪能慢啊!「再讓你慢下去,可能就來不及了!你知道剛才果果告訴我什麼嗎?她說她要去找個男人,終結處女——」
听完洪荳的報訊,也顧不得等會兒還有會議得開,唐恩森趁著綠燈將車頭一調,一下子就竄進接通台北縣市的高架橋上。
唐恩森戴上耳機,一邊注意車況,一邊分神撥電話回公司。
「王秘書嗎?你幫我打電話給出版社,隨便掰個理由要他們會議改期——對,我晚點會回去。就這樣,掰。」
然後他將耳機拔下,隨意往副座上一丟。
這只小貓真的是太亂來了!
唐恩森心想,她怎麼會听不出酉麗取笑她是處女的原因?那是因為她嫉妒,她也發現這是唯一能夠刺傷果果自尊的事;結果小貓這天兵,還真地想照她說的方法進行!
唐恩森的車轉進通往何家瓷窯廠的大巷子,然後靠邊停下;一跨出車門,果果堂哥眼尖地瞧到他,拉開嗓門就跟他問好。
「又來找果果?她在她的工作室。」
「謝謝。」唐恩森腳步未停,直接穿越窯廠,來到果果工作室門口。他抬手正想敲門,突然听見轉角有人在對話,他悄悄地走近。
丙果雙手插腰,一臉氣唬唬地瞪著男人看。
「你之前不是說過你喜歡我?怎麼,才過一年,這句話就不算數了啦?!」
「不是不算數……」男人畏懼地垂下頭。
「那不然算什麼?你說啊!」
男人似乎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好鼓起勇氣把話說清楚。「在我們這廠子里,就你一個女孩子沒結婚,所以我多多少少也會有點幻想,但是這不代表我真的希望跟你更進一步啊!」
丙果一臉驚訝地拔尖嗓門。「那你之前干麼說你喜歡我!」
男人不安地抓抓頭。「你知道的,男人圈子里有一種說法,叫吃豆腐……」
般半天,原來他之前說他喜歡她,只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