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韙……昭……」溫明娟的淚水滑過眼角,撲簌簌的落下,她的心里很清楚,高韙昭這一去,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她又于心何忍?
這些黑社會的人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打打殺殺、甚至于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連眨眼都不眨?
但現下她連反對或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阻止得了高韙昭?心里一股腦兒的擔憂與難過拼湊在一起,揉成淚水,一滴滴都是痛。
「不要講話,你睡一下,也許等會兒燒就退了,要多休息。」他模了模溫明娟的臉頰,擠出了他那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不要擔心,我會等你燒退再走。」他安慰她。
外頭的人馬倒是挺有秩序的靜靜等待,原則上,屠龍一行人也不敢過度張揚,怕引起警方的注意,那反而不妙。而高韙昭氣質沉穩的待在溫明娟的病床邊,也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也許此刻只心系佳人,無暇旁顧其他的事,倒是一點也不像即將引頸就戮的模樣。
直至下午三點多,溫明娟的燒已有趨于緩和的跡象。握在高韙昭手掌心溫明娟的手,也冰涼了許多。高韙昭黯然的凝視著溫明娟,心里有太多不舍。
是該隨屠龍走了。
屠龍前前後後進來關心不下幾十回。
盡避還有續燒的可能性,但他也不能在這兒一直耗下去。
「明娟。」驀地,高韙昭輕輕叫喚。
「你保重。這次,我只能陪你到這兒了。把你帶出門,卻沒辦法安全的把你帶回家去,對你很抱歉,做不到我的承諾。」
「對不起。病好些,自己回南部去。千萬要小心安全。」
他緊握溫明娟的手慢慢的松了開來,並俯身在溫明娟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我走了。」他說。
「不要。」溫明娟想拉住斑韙昭的手。卻是無能為力,只能任由高韙昭的手滑離自己的指尖越來越遠。
即使哭干了跟淚也喚不回高韙昭。
她明白。
都是她,要不是她這麼沒用,發什麼高燒?得什麼肺炎?高韙昭也不會不顧自己的死活硬是送她來就醫。
就是她。
要不是她執意跟著高韙昭來台北,要不是她不听高韙昭的話還留在那公園,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一切都是她。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田地的時候,她才懂得什麼叫做後悔莫及?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田地的時候,她才曉得高韙昭對她用了多少情?
在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外衣之下,對她卻報以最大的溫情。
用生命來詮釋這樣的愛。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些?
也許高韙昭正是抱必死之決心跟著屠龍離去,所以他毫不避諱的吻了溫明娟,好讓她能明了他對她的愛。
一個沒有明天的愛。
但,當她懂得什麼是愛,又懂得高韙昭愛她的時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愛遠離。
斑韙昭。
這個名字正化作斑駁的心痛刻印在溫明娟的心頭。
回到學校上課已然過了兩天,這兩天來,溫明娟沒有一刻心情是安好的。有意無意,她總會想起高韙昭。陶慕維最近似乎也沉默許多,他也感受到什麼,明白了他小舅的心。原來他是喜歡溫老師的,才會願意犧牲自己來保護溫老師,他一點兒也不怪溫老師,反倒常過去安慰她,他總要溫明娟不要太過自責。
只是溫明娟再怎麼也無法不自責,她怎能不自責呢?若不是她,高韙昭還好好待在陶慕維家里,也許翹著二郎腿看著電視;更也許怡然自得抽著煙享受人生……總之不會在屠龍的手上任由他宰割。
這下子不但藍韻玫沒回來,還賠進去一個高韙昭,她沒有理由原諒自己。
這幾天來,溫明娟本來洋溢陽光的臉,再也綻不出一丁點兒笑容來。除了大略對張婷玉及校長作些重點陳述外,其他的話,她並不想多說。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才能不把它當一回事,甚至于就這麼忘了這件事。
她不能。
她不能忘記這一切。
包加不能忘記高韙昭臨去前的那一個吻。
難道她就注定要欠高韙昭一生一世,永遠沒機會償還?
同事們識趣的不在溫明娟的面前提起這件事,走過她的身邊,也總是拍拍她的肩,算是一種安慰。
對于這種結果,又有誰能多說什麼?
林伊檀這次也沉默了,但他沉默的外表下一顆心卻激昂澎湃。他老早感覺出高韙昭對溫明娟的情愫,只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此時的他,又該當如何?
如果不是高韙昭,溫明娟豈能全身而退?
可以毅然決然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溫明娟,這樣的愛也許連他都自嘆弗如,他的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于是他選擇沉默,就像所有的人都選擇沉默一樣。
上完第一節課,溫明娟拖著佝僂的身軀蹣跚的走回辦公室。才一坐定,賴春香偷偷的遞過來今天的早報。
「你瞧!」賴春香用紅筆圈出一塊區域,好讓溫明娟能很清楚的看見。
標題上幾個醒目的大字寫著︰大規模幫派火拼,傳為營救少主,不惜代價作保衛戰。北市凌晨動員大批警力掃平……
「是不是為了高韙昭啊?」賴春香壓低聲音問。
「什麼叫少主?」賴春香一愣一愣的,「你別亂想,這報導也不一定是說高韙昭的事。」
這標題下的敘述稍嫌簡略,所提到的台北區域、街道的名稱她也不熟悉,她無法從報導中得知是否跟高韙昭、屠龍有關。
包何況幫派火拼是高韙昭最不想見到的事。
在以前,她要看到類似的報導,總是要破口大罵一番,罵這些社會敗類、罵他們擾亂治安。可現在,她居然不想罵,甚至于寄予微妙的期望,她多期望真的是高韙昭的兄弟們知道他的處境而前去營救他。
這樣的改變,令她自己都不禁覺得詫異。
次日的第六堂課,溫明娟在自己班上課,她連日來的陰霾深深影響了全班的孩子。當然,還因了藍韻玫失蹤已近兩個星期未歸,陶慕維的小舅凶多吉少這兩件事,無一不和這個班級有關。所以班上的氣壓總是特別低,沒有人能像以往一般說笑,沉重而安靜。除了溫明娟講課及時而傳來的咳嗽聲外,完全感受不到這教室里還有四、五十個孩子在。
才寫滿一個黑板,溫明娟掌起板擦拂拭著,底下的學生起了一陣異常的騷動。
「老師……」
從極靜到噪動,這突然的改變讓溫明娟趕緊轉身探看情況。
「小藍莓……是小藍莓回來了。」
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劃過這學校的寧靜,連隔壁幾個班也受紛紛擾嚷起來。
「小藍莓?」溫明娟幾乎愣在當場。她是不是在做夢?真是小藍莓!她正從中廊奔跑著向教室靠近。
「老師。」小藍莓高興的叫喊聲已驚動全校師生,每個窗戶都有人探出頭來觀望。
「我回來了,跟你報平安。」藍韻玫邊跑邊哭還邊跟溫明娟說話。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她沖進溫明娟的懷里痛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溫明娟撫著藍韻玫,這是她差點兒就失去的心肝寶貝,她關心的詢問。「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
此時,班上的同學也陸續圍了上來,他們都興高采烈的歡迎她的安然歸來。
「被扁啦都是小事了,給我打了兩根針也還算好。」藍韻玫雖然掉著淚,情緒卻出奇的平和。「才打了兩次針為害並不算大,若有什麼感覺,忍一忍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