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既然他都好心提醒她注意切結書內容了,為什麼就不能好心的堅持非要把支票給她不可呢?唉∼∼
所以她就算對俞正新有好感,認為他是個不錯的律師,她還是照樣要罵他一下,想把「損失」五十萬的責任都推給他。
「既然你收了我的『律師費』,那我就咒你出門踩到狗屎,走路滴到鳥屎,一輩子拉不出屎來好了!」她用力的咒罵,用力的拔草,肩膀卻被人輕輕點著。
「妳對屎好像挺有研究的?」俞正新面帶「職業」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問她。
他正要上另一個當事人那里一趟,卻讓他在大樓附近的馬路邊與她再度重逢,還不小心听到一堆關于「屎」的詛咒。
這女孩一定沒踫過真正噬人肉、飲人血、啃人骨的律師。
洪喬臻手中揪著一株剛剛連根拔起的小雜草,錯愕地抬頭盯著他。
哇∼∼見鬼嘍!
「你、你、你怎麼……會出現?」她真的很倒楣,連蹲在路邊詛咒人都會被抓包。
「听妳說『屎』啊!」還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他原本還擔心她如果離開洪家後,不知未來會如何?現在看她這麼有精神,他還真是白擔心了。
「嗯……史有分很多種,本地史、國外史、台灣史、中國史、近代史、發展史、通史……你想听哪一種?」
當遇到這種因為有張國家執照作為光環,就可以靠一張嘴巴月入數十萬的毒舌派,反應可得機伶點,免得被他告到死!
「反應挺快的嘛!」虧他剛剛在事務所時還有點同情她咧!
「不過,像你這麼忙的大律師怎麼有空听我說『史』呢?你讀過的書不知道多我幾百倍,我豈敢和你談『史』?!我還是先告退好了,掰掰。」洪喬臻起身,手中還抓著那株小雜草,想用最快的速度落跑,卻被俞正新抓個正著。
「等等,妳得收回剛剛下的詛咒。」他可不想一輩子沒辦法嗯嗯。
洪喬臻雙頰急速染上一抹紅彩。「什麼詛咒?你可別亂栽贓喔!」她才不會承認咧!
「我栽贓?!」俞正新隨即露出不懷好意的好笑。「小姐,這種欠缺考慮的話妳可千萬別亂對別人說,會吃上官司的!曾經有人因為隨口罵人一句神經病,就被判賠六萬塊,這種新聞妳應該也看過吧?」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也請你不要自己莫名其妙的對號入座,再見。」洪喬臻挺鎮定的,絲毫沒受到他的恐嚇所影響。
但從她說完後立刻拔腿就跑的情況看來,他舉的例子似乎還有點嚇阻的作用。
俞正新看著她以十秒跑百米的速度離開,不禁搖頭苦笑。沒想到出社會這麼久,竟會被人家下這種詛咒!只是比起其他敗訴對造的詛咒,這種可愛的詛咒他是不會太介意的。
洪喬臻拎著從南部帶上來的小行李,來到剛剛才租下的雅房。
這里本來只租給在附近讀書的學生,但是她不斷地央求房東太太,不但以自己剛從南部上來台北,生活單純為由,還一次預付半年的租金,這才讓房東太太破例將房間租給她。
幸好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找住的地方,算是挺幸運的。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她認為自己決定放棄一切、出來獨立生活是正確的決定,最起碼自由多了。
當初她拎著行李要離開洪宅時,除了邱麗琴和管家有「道義」上慰留她一下外,其他人可都掛著滿意的笑容目送她離開。
雖然她和生父洪昆堯不是那的親近,但還是會替他感到無比的悲哀。
奮斗了一輩子,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身上插滿管子,動也不能動地躺在床上,想干脆的斷氣都沒辦法。換作是她,她寧願不要那有錢,日子過得去就好了。
先前管家轉交給她的「零用金」幾乎全都交給房東太太當租金及押金,再不趕快找到工作,到時候會連泡面都買不起。
「鐺鐺鐺∼∼」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
洪喬臻瞥了眼來電顯示,是個很陌生的號碼……或許該說所有的電話對她而言都很陌生才對,除了曾大慶以外,她也沒其他親人與朋友,除非沒錢了,否則曾大慶根本不會找她。
鈴聲停止,她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沒接到也無所謂。
「鐺鐺鐺∼∼」手機再度響起。
是剛剛同樣的號碼,猶豫一會兒後,她決定接電話。「喂。」
「洪小姐嗎?」話筒傳來客氣的低沈男音。
「……是。」洪喬臻沈默一會兒才回答。
「我是俞正新,洪太太的律師。」
能再听到洪喬臻的聲音,讓他現在的心情很好,雖然他是來「報哀」的。
「喝!喔∼∼俞律師你好,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現在連律師都這麼神通廣大呀!
「洪家之前就有給我妳的聯絡電話。」
「喔,有事嗎?」
「嗯……洪先生去世了妳知道嗎?」洪家本來不打算讓她知道,擔心她會因此反悔而跑回去和他們爭財產,但他覺得要是連父親死了都不讓她知道的話,實在是挺不人道的,所以他建議洪家還是通知洪喬臻會比較好,也可避免招來外界的閑言閑語。
洪家經過討論後接受他的建議,但是同時也要他保證洪喬臻簽的切結書具有法律效力,她只能回來盡盡孝道,財產的分配可不準她插手,他僅淡淡回應,告訴他們切結書確實具有法律效力而已。
看到洪家為了爭奪財產這樣面目猙獰,他覺得洪喬臻比洪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可愛。
本來通知她的工作不見得非要他做不可,但他想再和她聯絡的意願超乎自己所能想象,所以就自告奮勇了。
「嗄?什麼時候的事?」她只是驚訝,卻沒有任何悲傷的感覺。
「上星期三。」
「喔。」五天前發生的事,現在「就」讓她知道,洪家還真是「看重」她啊!「那……」現在是要她怎樣?
雖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是她真的一點哀傷的感覺都沒有,只有替他感到解月兌。
「妳會回去嗎?」俞正新不確定她願不願意再回到洪家。
「嗯,你應該說,他們想要我回去嗎?」洪喬臻糾正他。
俞正新苦笑。「他們認為妳該回去。」她真懂事,但他還是換個方式回答以免傷害到她。
「是喔。」她不相信洪家會主動要她回去。
「嗯。」
「那你覺得呢?」反正他是律師,不問白不問。
「我?!」
「是啊,你是專業律師,我要相信專業才對,你覺得我該不該回去?」她覺得自己很賊,竟然把問題丟給他。
俞正新覺得有點好笑,她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好像她才是他的當事人一樣。「這跟專不專業或是不是律師沒有關系吧?妳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回去。」
「……」洪喬臻考慮中。
「洪小姐?」
「嗯。」
她的回應讓俞正新露出微笑。「我以為妳把電話丟著,去忙自己的事了。」
「嗯……我會找時間回去上香,也會參加告別式,就這樣。」她想,還是不要回去守靈會比較好,免得洪家的人看到她就有如芒剌在背,怎麼樣都不舒服。
「好,等告別式的日子一確定,我再通知妳。」他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否則洪家人不知道又會想出什麼奇怪的招數對付她。
「嗯。」
「那……」
他們都知道應該要掛電話,卻又都舍不得掛掉,所以同時開口,然後同時逸出笑聲。
「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俞正新開口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