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柏瑞只是靜靜地坐在位子上,不曾開口過問為什麼。
因為他完全明白唐家傲的動機,明白自己的兒子在為過往所受的屈辱展開報復;他的確感到震驚,卻不覺得氣惱。
當年唐玉燕臨死前將孩子交托給他,他卻礙于自己的妻子沒能讓孩子安穩長大;為此他一直心懷愧意,所以今天的變故反使他的心靈得到解月兌。
「這就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唐家傲淡然道︰「就不知道你對這份遲來的禮物還滿意嗎?」
「你閉嘴!」展家杰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怒。
他的憤怒似乎取悅了唐家傲,「我好心為你們安排好退休生活,以後只要躺在家里就有人賺錢給你們花,何樂而不為?」
他說的是事實,只要公司依然賺錢,展柏瑞手中的四成股份還是可以分到為數不少的股利。
「放屁!」展家杰氣得口出惡言。
斂起笑容,唐家傲的眼中迸射出懾人的光芒,「別以為事情到這里就已結束,更精采的還在後頭。」
「你!」被他的氣勢所迫,展家杰嚇得不敢出聲,生怕這一得罪到時候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把人逼到死角。」展柏瑞嘆口氣低聲勸道。
「那你該去打听打听,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唐家傲冷笑著回應。
不擇手段、有仇必報向來是他奉為圭臬的行事原則,無論在江湖中或商場上,和他交過手的人都已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他起身走向會議室大門,跟著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明天我會派人過來辦理交接,請你們務必準備好一切的資料,我不希望也不允許交接過程有任何瑕疵。」
他下令的語氣不容人置喙,也不容人反對。
直到會議室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唐家傲消失于眼前,展家杰才迸出囂狂的怒罵。
隨著展明企業易主,楊家也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一直靠著展氏背書、周轉才勉強撐到今天的楊志祥,在唐家傲撤除援助後立刻感受到財務吃緊的壓力;他拉下老臉四處拜托人關說,無奈誰都不願意對一家經營不善的公司伸出援手。
看著父親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哀聲嘆氣,楊芷君雖有說不出的心疼卻愛莫能助。
鮑司的財務狀況不佳她早有耳聞,不料危機說來就來,而且來勢洶洶;她本以為自己和展家杰訂了婚至少還能使公司再撐個幾年沒問題,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父親原本的布局全都打亂。
楊志祥的情況和展柏瑞並不相同,雖然展柏瑞因為股權未能過半被迫放棄公司職務,不過這幾年下來,隨著公司經營得當,他本身也累積相當可觀的財富;更何況他現下還握有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權,只要公司營運順利,他還是擁有相當巨額的獲利進帳。
反觀楊志祥,由于公司經營不善,他不但將過去累積的存款全數拿來周轉,甚至還將現在所住的房子拿去抵押借款,才得以勉強撐到今天;因此一旦公司宣告倒閉,他便會面臨一無所有的窘境。
「今天還是沒有進展嗎?」
晚上十點多,楊志祥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當他整個人一栽進沙發里時,妻子便在他身邊坐下開口問道。
「是啊。」他嘆了口氣,「這些銀行現實得很,就怕自己的資金抽得比別人慢就拿不到錢。」
「看來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里。」楊妻無限依戀地環視這間已居住二十多年的房子。
听見父親回家的聲響,楊芷君正打算走出房門問候,不料卻听見母親悲切的低語,忍不住停下腳步側耳傾听。
「對不起。」
從門縫她瞥見父親一臉愧疚地拉著母親的手。
「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個。」楊妻拍了拍夫婿的手,「等房子被查封後,我們可以搬到以前的公寓住,雖然小了點,不過還是勉強擠得下。」
那是他們兩人當年結婚時買下的房子,由于坪數極小所以不像現在居住的房子可拿去抵押借款,但反倒成為他們最後的避難所。
「芷君就快結婚,到時候少她一個人房間剛好夠用。」楊妻盤算道︰「到時候我們住一間,德偉住一間,芷晴和芷薰住一間。」
听到大哥的名字,楊芷君微微一愣,隨即想到以目前家中的經濟狀況是不可能再供他完成博士學位,他可能會被逼提早回國。
丙不其然,楊志祥續道︰「希望德偉這孩子能體諒我們的處境,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
「他一定能夠體諒。」楊妻柔聲道︰「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這件事就讓我跟他說便成。」
楊妻又道︰「你不必太擔心,芷晴已經是個大學生,能夠打工賺點自己的學費,至于芷薰就委屈她轉到一般高中就讀。」
楊家最小的女兒目前就讀于收費昂貴的私校音樂班,從小立志成為出色的鋼琴演奏家;然而在沒有經濟奧援的情況下,她恐怕很難達成這個夢想。
「而且我還有些積蓄,節儉一點日子還是能夠過下去。」楊妻貼心地給予他力量,希望能度過這個難關。
「忙了一輩子,想不到最後還是回到原點。」或許是壓力過大、或許是萬般感慨,楊志祥居然掩面哭了。
「別這樣,讓孩子看到多不好。」楊妻雖開口安慰他,自己卻忍不住也泛紅眼眶。
楊芷君心酸地走回房里,再也看不下去。
縱使之前她對父親擅自作主替自己訂下婚事感到不滿,但那感覺至此也已煙消雲散;現在她總算明白,一個男人要支撐一個家背後所承受的壓力是多麼大。
想著父親老淚縱橫的模樣,她感到無比心痛,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唐家傲的身影。
乍听到展明企業被前鋒集團吞並的消息時,楊芷君的反應和其他人一樣震驚;說什麼她也沒想到在短短幾年內,唐家傲竟混得如此成功,更沒想到他會以這麼凌厲的手段來打擊自己的父親和兄長。
楊芷君自然明白他的目的,從小在展家受盡侮辱和白眼的他,逮到機會如何不痛快地出口怨氣。
懊不會……
她的心猛然一跳,想起唐家傲信誓旦旦要娶她的那席話。
難道展明企業撤除對楊氏的金援並非是例行性的政策,而是別有所圖?
那天在飯店發生的事雖教她惴惴不安,她卻當他是在胡言亂語。
如今看來他並非無的放矢或一時興起的才那麼說。
這會不會是唐家傲脅迫她就範的手段?
對于自己的想法她感到困惑,卻無法排除其中的可能性。
至于他這麼做的原因……
莫名地,楊芷君的心揪痛起來。
就算有干百種理由讓他想娶她,也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她。
以他現今的身份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根本不必娶她這麼一個平凡的女人。
如果她猜的不錯,他娶她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打擊展家,讓展家杰灰頭土臉、無地自容。
先奪取他的事業,再搶走他的女人……
唐家傲的報復手段真是狠辣!
楊芷君雖為他的手段感到心悸,但那卻不是她關心的重點。
要是她能如他所願、要是她能滿足他報復的,那是不是代表楊氏還有一線希望?
只要他願意伸出援手,楊氏就能繼續經營下去,父親也可以松一口氣,而家人的生活也不會有所改變。
或許她真的應該試著找唐家傲商量──
看著鏡子里過分蒼白的容顏,她腦海中閃現的想法逐漸化為堅定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