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天傍晚,終于全部結束了。等不及回宿舍換下衣服,程熙立即撥通了葉翔的電話。
「你在哪里?」
「我在——」電話那頭的葉翔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程熙的目光已放到主教學樓的樓頂。
「我看到你了,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出現在你面前。」
幣下電話兩分鐘後,程熙果然出現在葉翔面前。
主教學樓樓頂的防護欄內是一圈約半米高的凸起,葉翔轉向里沖著入口的方向坐著,他的背後是如火的夕陽,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程熙走向他,葉翔定定地看著她雪白的襯衣,然後笑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女朋友實在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優秀許多。」
即使他已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一個優秀的女朋友,她不經意的鋒芒畢現,還是會如日光一般,不及防備地侵入眼中,刺痛他的神經。
他果然還是一個普通的人,有著普通男人的通病。
程熙笑笑,向他伸出手,讓他拉她坐在他的腿上。
「我哪里優秀了?論潛力,論努力,論前途,我樣樣都不及你,哪里優秀了?」
「哦?」
她伸出右手,比出三,然後掰下第一根縴細的指頭。
「上學期期末考,你是班上的第二十名,只要稍稍用點力,就有上升的空間,而我已經是第一名了,只有下降的可能,當然你的潛力要比我大。」
「上學期你的成績比上上學期提升了七名,而我還在原地踏步,比較起來,當然你的努力比我多。」掰下第二根。
「那前途呢?」h
程熙嘆一口氣,掰下最後一根,五指合攏,抓住他的手,繼續說下去︰「你說不定會當上國家主席,而我最多也只是國務院副總理,這是女人目前為止做到的最大的官,你說誰的前途更光明呢?」
葉翔笑了。
他不笨,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是看事情有不同的角度,不必執著于尋常人僵化的觀點自尋煩惱,而非在搞笑逗他開心,不過,他倒真的為她奇特的幽默感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尤其見到她的人,活生生地在他懷里,心里的燥熱也被漸漸撫平。
靜靜地過了一會兒,葉翔的視線停在側向的主席台上,緩緩開口。
「高三時,快臨近畢業,我在校外打了一架,打得鼻青臉腫,心情壞到極點。那時,我的成績很遭,我還沒告訴過你我父母都在國外吧,他們逼我,如果考不上重點大學,就得听從他們的命令,出國去找他們,在國外繼續念書。我不想出國,可是憑我的成績,連三流的大學也沾不上邊。
「不想讓人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爬上樓頂,那天似乎正是畢業典禮。」
程熙的眼楮漸漸張大,葉翔仍看著主席台的方向,但視線卻放在半空中,沉浸在回憶中。
「我一直在樓頂坐著,看著畢業典禮的進行。我看到一個小女生,代表全體畢業生發言,校長站在旁邊,含笑地看著她。我知道,只有成績最好的學生,才有這個榮幸,那個女生,她可以很輕易考上最好的學校,她是學校的驕傲,是所有人的驕傲,是希望,而我,是敗類,只會叫人失望,甚至絕望。
「我看著那個女生,她站在那里,我卻感覺,她像在天邊。我想,那是我永遠也無法擁有的生活。後來我走了,回家了。據說典禮之後會照畢業照,可是我的臉上、身上不是青就是紫,要不就是血,怎麼照?
「後來我復讀了一年,架照打,私下里,拼死了念書,終于考到這個學校來。」
他的目光終于轉回來,看著她的臉。
「前幾天,我在這里遠遠地看著你,突然回想起好多好多,原來,我的記憶里真的有你。」
程熙微微一笑,眼楮里水水的,亮亮的。
「沒想到吧,那個女孩,到頭來也並沒有考到多好的學校啊。」
「是啊,我更沒想到,有一天,我能把她抱在懷里。」葉翔摟緊她,再摟緊,緊到似乎怕有一點縫隙,她就會溜掉,再溜到天邊去。
程熙無語,只是很心疼、很心疼地回抱他,抱住他這少見的、藏在最深處的脆弱。
葉翔的宿舍里。
下午沒課,一宿舍除去與女朋友約會的,尚有三個人在,葉翔和兔子在電腦前聯機打游戲,還有一個躺在床上看租來的玄幻小說,一下午過得悠哉悠哉。
「咚咚!」輕且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葉翔立刻暫停游戲,快步走去開門,快走到門口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折到床邊,從床上拎了一件T恤,丟給光著上身的兔子。
「穿上,可能是程熙來了。」
程熙下午有節課,上完了可能會來找他。不過葉翔忘了看表,四點下課的程熙,是不可能三點四十分就出現在這里的。
門打開了,門外站的果然是個女孩,卻不是程熙。
「尤畫?你怎麼來了?」
葉翔驚愕地看著她,忘了先叫她進來。
尤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一眨不眨地瞅著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身後傳來兔子的輕咳聲︰「咳!葉翔,別站在門口發呆了,叫人家進來坐吧。」
葉翔回過神,帶她進來。關上門。
「請坐請坐。」
兔子殷勤地搬過凳子,使個眼色,另一個室友水也端水過來了。
「謝謝。」
「你們慢慢聊啊,我們出去轉轉。」
兩個人輕輕退出宿舍,留給這對前情侶單獨的相處空間。
門關上了,葉翔扯了張椅子過來,坐在她旁邊。
「出了什麼事?」
注視著眼前這張小巧白淨的面孔,腦中浮現出另一張相似的臉,真是神奇,同樣的瓜子臉,尖下巴,大眼楮,皮膚白淨,相似度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程熙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而尤畫看起來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
「會元,他……他騙我,他又變成老樣子了!」大眼楮里水光瑩瑩,隨時都會溢出來的樣子。
會元,是尤畫高中時的男朋友,兩個人來自寧夏同一個少數民族,同一個村子,分別考入這個城市的兩所不同大學。
從一個閉塞的小山村到繁華的大都市,尤畫沒有變,可他的男朋友卻不一樣了,瘋狂上網、打網游、吃喝玩樂,享受著現代生活的一代美好成果。這一切當然是需要錢的,那個卑鄙的家伙,于是把念頭轉到了女朋友辛苦打工賺的錢上。更為要不得的是,這個男生居然會動手,據說在他們那個小村子里,這是很正常的事,是傳統。
這一切本來與葉翔無關,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叫葉翔趕上了施暴的現場。
扁論打架,那個會元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要想救人救到底,卻不是痛揍一頓就可以解決的,被逼無奈之下,他只好充做她的男朋友,理所當然地把她納入保護之下。
不是沒有別的處理方法,但那時一向用力多過用腦的他只能想到那一種最笨的方法。
幣上男朋友的頭餃之後,他偶爾會跟她的同鄉們吃個飯,為的是讓那個男人相信他們是真的在一起了,他懼怕他的拳頭,自然不敢再來找她。除此之外,就像是朋友般的相處,連牽個手都沒有過。
後來有一天,尤畫突然跑來跟他說,那個會元跟她認錯了,決定痛改前非,于是,她決定回他身邊去。
在葉翔的觀念里,雖然不看好浪子回頭,但也沒有阻攔,讓她自己作決定。于是,一段有名無實的戀情告終,之後就很少再見到她了,一直到今天。
看來是被他料中了,狗改不了吃屎,那簡直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