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媚,惹得人不禁動了出門游賞的心思。
她喚了下人來問︰「王爺可在府中?」
婢女恭敬地回答︰「王爺出門會友去了。」
這倒奇了,他身為統領三軍的人物,原是長年駐守在外,如今雖回歸朝野,也多半是住在京里,怎會在此地也有朋友?
當然,與她並不相干。那日他發過話了,倘若她想出去,交代一聲便是。
于是她吩咐道︰「我要出去走走,找個識路的人領我一下吧。」
婢女回話︰「郡主若不嫌棄,就讓奴婢領著您去近旁走一走可好?」
玉哲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頗得自己的眼緣,于是笑了笑道︰「也好。」
出了別苑的府門,一條是直通出去的正道,另一條則是往後山去的青石子路。路的兩旁欣木成林,仿佛高聳至雲梢去,千絲萬縷的陽光便從樹的縫隙間散落下來。
「郡主,您要往山里去嗎?」
玉哲見丫鬟面露難色,便道︰「還是沿著出山的路走一走吧。」
一路綠陰,樹叢間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散著幾許清香。再往前行出幾步,便見到一方草地,幾個農家的孩童正在那里奔跑嬉鬧著,天上則飛著幾只顏色俏麗的紙鳶。
玉哲一時來了興致,笑道︰「我們也過去瞧瞧!」
那些孩童都是些六七歲大的女圭女圭,童聲童氣的模樣讓她不禁想起皇宮里的小皇子。一樣大的年紀,他卻無法像這些孩子那樣可以在一個單純、明澈的環境里長大,也許他自己尚不懂得自己已然面臨的命運,但那些即來的風雨卻是躲也躲不過的。
放紙鳶的孩子里面,有兩個瞧起來稍稍大些的孩子,一男一女,一派青梅竹馬的模樣。
只是那兩只剪作蝴蝶狀的風箏突然糾纏到了一起,小泵娘頓時惱了,「都怨你,沒事非要靠我那麼近,風箏才會纏到一起去!」
少年滿不在乎地回道︰「不就是兩只風箏嘛,倘若真飛了回頭我再賠你一只就是。」
小泵娘不理他,焦急地拉著手里的線試圖將兩只風箏分開,卻因手下太用力,結果線一下子被扯斷了。兩只風箏糾糾纏纏,眼見飛遠了去,卻又被前方的樹枝掛到,吊在了樹梢上。
玉哲在一旁看著,瞧見小泵娘一臉的惋惜神色,揚眉一笑,走到樹下去,一個飛躍起身,輕松就攀到了樹杈上去。
小泵娘與少年都在樹下開心地鼓掌叫好,她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從草原出來這麼久,一直再無機會施展自己的武功,感覺都快要荒廢掉了。
伸手去夠那風箏,不料想絲線卻被樹杈纏住了,她費了好一些工夫才解開。
樹底下,隨侍而來的小丫鬟嚇得聲音打哆嗦,在底下喊︰「郡主,您小心些啊!」
玉哲的輕功師承自父王在中原的一位高人朋友,這點雕蟲小技自是不在話下。她取了風箏正欲縱身跳下來,眼角的余光卻仿佛看到有人緩步走了過來。
她抬頭望去,當下一個失神便是腳底一滑,很失顏面地自樹上摔了下來——
紫衫人影掠身而至,游刃有余地正好將她接了個滿懷。
玉哲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待定下心神,抬眼便逢上東方離微帶揶揄的眸光。
可惡,為何總是在他面前失儀出丑?倘若方才不是他悄無聲響地突然出現,她也不至于在幾個女圭女圭面前狼狽落地失了面子。
「來京不過數月,你這一身的輕功難道已經荒廢了?」他明明瞧出了她眼中的懊惱,偏還要繼續出言惹她。
玉哲心中很是憤然。是他突然出現擾了她的心神,現在還在這里說風涼話。
「如果不是王爺您走路連個聲響都沒有,我也不至連那幾尺高的樹都應付不了。」她沒好氣地回道。
東方離朗聲一笑,「明明是你自己技藝退步,反倒怨在了本王頭上。方才若非我出手相救,你眼下只怕會落個更慘的境遇。」
她了無誠意地回道︰「是是,多謝王爺救命之恩,您可否放我下來了?」
四下全是人。隨侍她的丫鬟,緊步跟隨他的段辰,還有那幾個嚇得直眨巴眼楮的女圭女圭。而那幾個孩子未走開的原因,便是為了她仍牢牢護在懷里的風箏。
東方離松了手,她自他懷里跳開,瞧起來神色如常,仿佛並未對方才的親近心存什麼芥蒂。
孩子里面年紀略長的那個少年小心走上前來,猶豫著道︰「您能不能把風箏還給我們?」
玉哲反應過來,趕忙將風箏遞還給他。
少年道了謝,領著一幫小蘿卜頭們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她看著那一群小身影離去的方向,一直看到他們在山角處拐了彎消失不見,才神色悵然地收回目光。
「為何感慨?」東方離自是看出了她神色里的異樣。
玉哲抬頭望了他一眼,听似隨意地回道︰「我在想,還是生在尋常人家的孩子有福氣,可以無憂無慮地過生活。」
東方離也是听似隨口應道︰「無論生在什麼樣的人家,孩提時總是單純無憂,因為身旁有爹娘至親庇護著。」
「這也是王爺您的切身感受嗎?」她笑問。
東方離卻是淡淡一蹙眉。
罷才那一番話不過是場面之辭,而他的情形剛好與之相反。
「您不說話,看來生在帝王之家也並非事事都能順利且無憂。當然,如果身旁的人肯用心體恤一番,那又自當別論。」
她話里有話,東方離心若明鏡,自然清楚她話里的意思。
「外人雖有心體恤,但許多事卻是要靠自己親身歷經才能學會,誰說磨礪不是一種成長?」
听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不願放棄磨礪小皇子的機會了?
她還待再言,東方離卻已經先一步轉了身,邊走邊道︰「我瞧你也是閑不住,難得今日天氣晴好,你回去換身利落點的衣裳,我帶你出門轉轉去。」
與他一同去游這景色如畫的地方嗎?她可不可以拒絕?
玉哲回別苑換了衣裳,再出門來,便見到門前早已經候著兩匹馬來。一白一黑,顏色對比十分鮮明。黑色那頭瞧起來要更高壯些,渾身通亮,十分的神氣。而另一匹白色的馬,雖然稍稍矮小些,那一身的雪白顏色卻十分的討人喜歡。
東方離就立在黑色的馬跟前,望著自門內那道漸漸移近的身影。此刻她一襲紅衫,分明是她自草原出來時穿的那身衣服。
他不動聲色地將眼底的驚艷之色收了起來。
「想不到你會隨身帶著這身蒙族的衣裳。」
「是紅映那丫頭心細,替我收拾好帶來的,想不到真派上用場了。」門口就兩匹馬立在那里,不出意料那匹白馬就是給她騎的。之前試過輕功,還好沒有退步,但願這馬上騎射的功夫自己也沒有退步。
僕人果然將那匹白馬牽到她的面前。
她滿心歡喜,接過韁繩,轉身回望,「王爺,可有興趣與我賽一回馬?」
東方離一挑眉,顯然十分意外于她的自信。他馬上征戰十多年,她一個小丫頭居然敢出言挑戰,隨即朗聲大笑,「郡主好膽識,難道是認為本王久居京城,所以這馬上功夫也同你的輕功一般荒廢了嗎?」
玉哲心中卻有些不服氣,不過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既然如此,王爺就讓我三百步好了。」
東方離眼中笑意漸濃,「以郡主如此自尊之人,又豈會接受本王的相讓?」
說罷躍身上馬,一揚馬鞭,他座下的黑色駿馬便如閃電一般疾馳了出去。
玉哲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想他身為堂堂一個大男人,不知相讓也就罷了,居然……還耍賴啊!不過她十幾年的草原生活可不是白白虛度的,雖然她只是一介女子,馬背上的騎射功夫未必就會遜色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