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這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你一個孤老頭于哪懂得這些呢?說不定魏子都就喜歡讓他娘子打。」迎上忠伯惱怒的眼神,葉憑風笑了笑,「反正現在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兒,鬧著也是閑著,當一當紅娘也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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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舒斷虹一直以為自己是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要做什麼的,可是被葉憑風一問,竟變得糊涂了。心神恍惚地回到家,魏子都也不見蹤影,家里冷清清的連灶里的火都熄了。懶得生火做飯就坐在門坎上靠著門,遠處隱約傳來狗吠聲,裊裊的炊煙在陰沉的暮色里漸漸淡去。快下雨了吧!她起身去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一件青衫折了幾折,挽在胳膊上卻不由得發起呆來。
她的心究竟是怎樣想的呢?子都是她的弟弟……是對她很重要的人!可她真能嫁給他嗎?
她低頭苦笑。膚上一涼,水滴落在手上,還以為是自己流淚了呢,一抬頭才知竟下起雨來,慌忙收了衣服跑進屋里。天色越來越黑,雨越下越大,隔著蒙蒙雨霧,什麼都是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的。賀家巷住的都是大戶人家,對著他們住的小胡同只有幾個小角門,出人的人很少。舒斷虹坐在門口,一瞧見有人跑進來就以為是魏子都,起身看了幾次都不是,越想越心煩,越等越心急。
「死小子!怎麼還不回來?」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好!你想生氣就氣個夠好了!誰還稀罕你回來……」
「幾小子!不回來就在外面讓雨淋死好了!」
抱了柴到灶台邊還未坐就被雨澆了一身。舒斷虹仰頭看看頭上拳頭大小的漏洞,氣得把柴一扔,先拿了盆兒進屋擺在床腳處接雨,「臭小子,明明說傷好了就要補屋頂的,居然還敢給我裝病……死小子!死小子!死小子……」恨聲寫著,舒斷虹跳起身抓了把傘就沖了出去。
她就是犯賤!吧嗎要擔心那死小子呢?他要是在半路上出點兒什麼事也是活該,誰叫他那麼對她來著?!可,雨這麼大。萬一他淋雨又病起來……又或許他這次真的很生氣,就此一去不回了——再也見不到,見不到……
這就是她的心嗎?!九年的相處,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三萬六萬多個時辰,每一個瞬間化作水滴匯成海,不管在她心甲子都到底是什麼人。都是她無法忘卻無法舍棄的。如果沒有了他,她會怎樣?會怎樣……
一路上繞過去,和魏子都相熟的幾個同窗好友家都找了一遍,遍尋不到又去了碼頭暮色深沉,雨霧蒙蒙,張大力正領著幾個弟兄忙著卸貨,遠遠地瞧見舒斷虹連忙打招呼,听說要找魏子都他又等了。「那小子你還擔心什麼呢!讓你凋教得那麼乖還能作什麼怪?說不定你一回家就見著他在家等著你了!」
會嗎?張張嘴又不好說子都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舒斷虹踩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模著黑回家,剛拐進巷子腳下一滑便跌在地上。
「可惡!都怨那個該死的……死小子!讓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舒斷虹爬起身對著天大叫,倒把和她擦身而過似乎要伸手幫她的漢子嚇謊了神,退出幾個轉身就跑了。
怔怔地瞧著那披著簑衣戴著斗笠的背影,舒斷虹皺著眉嘀咕著撿起傘。慢騰騰地走回家一推門卻愣了,呆了一下她猛地沖出門,「子都!你出來,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露臉?鬼鬼祟祟地穿著簑衣故意讓我認不出來是吧?!」一直追到大街上,卻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死小子,藏頭露尾地沒個擔當還好意思說自己長大了是大人啦!你、你這個混蛋……」抬手用袖子抹去臉上的雨和淚,舒斷虹四下張望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現他的人影兒,不由得一跺腳擰身轉回去。
冷風吹過,街上斜對面的宋記布莊門前疊著的竹筐動了動,一個身穿簑衣的男人爬出來,掀起斗笠露出一張沾著水珠的臉,「是我任性,是我長不大,可我就是不想親耳听到你說不要我了……」
還是冷清清的小屋,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同,可是卻已听不到滿嗒地嗒的滴水聲了。點著油燈,可以看見頭上亂蓬蓬的茅草透進來,顯然是倉促中先壓了幾捆茅草。灶台角上的大碗里放著幾只粽子,不用吃都知道是城北那家王記的肉粽子,鎮江府最有名的,一年四季都有得吃。他倒還記得這是她喜歡吃的,捧著碗偎在子都的床上,扒開一個粽子咬了一口含在嘴里,不知怎麼的鼻子一酸倒先哭了。
黏香松軟的糯米仿佛貫穿了她的記憶,勾起她心底最深的悸動。記得那是剛人鎮江府的那個夜晚,先前當的首飾錢用完了,她又人生地不熟地連個當鋪都找不到。大半夜地拍不開客棧的門,她背著七歲的子都從下午到晚上一口飯都沒吃。
那時候,賣肉棕的老王也還只是個挑擔的小販。那剛熟的粽子可真叫香——撲鼻的竹葉清香、米香和向香……
眼見著子都流著口水,吮著手指卻一聲都不吭。舒斷虹深覺自己是最沒用的姐姐,可翻遍口袋也只有兩文錢。還是老王好心,五文錢一個的大肉粽子半買半送地賣給他們。
她到現在也還記得子都閃著那對亮晶晶的大眼楮,含著半口肉蹤,明明是垂涎得要命的眼神卻硬是把肉粽往她手里塞,「我吃飽了,你看你看,連小肚子都鼓起來了!姐,你……你吃啊……」
忍不住要瞧著她手中肉粽的黑眼楮,吞著口水的小嘴巴,那是她的子都啊!那個和她分享一個肉粽子,親親熱熱叫她姐姐的子都;那個被她打罵噘著嘴小聲抱怨的子都;那個倔強不認錯,卻會在她哭時聲音哽咽的子都;那個在燈下用功,滿肚子詩書念著她不懂的文章的子都;那個和她生氣跑出去,卻還會大雨大跑回來補房頂送肉粽子的子都;不管是哪個,都是招人疼,讓人憐……
這世卜也只有他一個魏子都——夢該醒了!她的身邊只有他,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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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打定了主意,天沒亮就去找張大力幫忙找人,又順路到了督學府,可還是沒見到人,倒是在後園踫到了葉憑風。
後園種了些葡萄,此時架上果實累累。葉憑風蹲在葡萄架下也不知在看什麼。舒斷虹猶豫了一下,才慢慢走過去,「葉大哥!」順著他的目光也沒瞧著什麼,再細瞧時才瞧見墨綠的葉面上一只小小的蝸牛緩緩地爬過,留下半透明的黏液。
「你覺不覺得這蝸牛很有趣?爬得這麼慢卻還要背著這麼重的殼,要是去了這殼它是不是爬得快些呢?」葉憑風問過頭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隱含深意的笑。
「不會啊!雖然背著殼很重,可要是沒了這個殼它就會死掉了……」舒斷虹神色恍惚地笑了笑,「有時候有負擔也是一種幸福吧!就像蝸牛,它的殼就是它的家,沒有了這個沉重的負擔,它就要被風吹被雨打甚至還會被太陽曬死。子都,他就是我的殼。可能有時候會覺得是個很麻煩的累贅,卻無法舍棄,以前我只說子都離不開我,可其實我更離不開他,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他是我的親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了家。」就是這樣!她和子都,是無法分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