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像從前就見過似的。」小聲嘀咕著,卻見那人回頭看著她,似乎是對她笑了笑,但那雙黑得讓人看不透的眼眸卻讓她的心泛上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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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沒想到永瓊會等她。在角門處和唱戲的阿鷹分手後,她仍是抽抽嗒嗒的。倒是綠兒一個勁地在她耳邊嘮叨,叫她一定記得對誰也不能講那個鷹的事情……其實這種時候,她又怎麼有心情去管別人的閑事呢?就算是綠兒和那個阿鷹有什麼關系,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她一概不想知道的。
穿過園子,就瞧見原地打轉的張總管。瞧見她們倒似得了寶貝,「哎喲,我的姑女乃女乃,你們可回來了……你這是怎麼了?弄得這麼狼狽!是遇著劫匪了還是怎麼著的……哎呀!算了,快點吧!爺等著你呢!」真不是他這個下人受抱怨。明明是爺自己叫撤回監視這兩個丫頭的人,現在找不到人反倒向他發脾氣,他一個總管也不是好當的,難道要整天看著這兩個丫頭嗎?
「呀!」玉簪心里發虛,「我回房洗把臉。」
「還洗什麼臉啊?!再返會兒爺非把我這把老骨頭折了!」張總管推她,永琮已聞聲而出。
「你這是什麼樣子?」讓永琮抓住辦膊,再陰森森地一問。真是嚇掉了她半條命。
「我、我……」「我」了個半天,玉簪的眼淚先流了一臉。
看她流淚,永琮倒怔了。記憶里除了仙逝的皇額娘外還真沒一個女子當著他的面哭的。他皺了皺眉,聲音倒是低了,「你這算是心虛還是害怕?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不過是一個丫頭,倒擾亂了他的心緒。到這種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八弟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對這個丫頭是有些特別的。
「爺,爺……我、我殺了人!」玉簪哽咽著,張總管倒抽了一口氣,綠兒只能撫著頭暗叫頭痛。
永琮卻突然冷靜下來。盯著她滿是淚痕的臉,沉聲道︰「你再說一遍!」她會殺人?殺了什麼人?是踫到了什麼事?目光落在她沾了灰塵污演的衣服上。他皺起眉,「可受了傷?」
「爺,玉簪殺了人,殺了一個官差啊……」玉簪邊說邊哭,好久才把事情交待清楚。她拍著鼻子打著嗝,又要抹眼淚擦鼻涕的。
永琮皺了皺眉,遲疑了下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回身對一直沉默站在身後的侍衛道︰「魯圖爾,你馬上去瞧瞧,看看那人是否真的斷了氣。」
陰沉的神色讓綠兒打了個冷戰,眼角不自覺地瞥向他放在玉簪背上的手。
「你們也去歇著吧!」
「嗯!」玉簪應著又抬起淚汪汪的眼,「奴婢還沒伺候爺睡呢,怎能先歇著呢!」
永琮沒說話,看著她卻忽然笑了。那笑,少了三分嘲弄,卻多了些暖意。就那麼一會兒,玉簪真覺得心髒都停止了跳動。等永琮轉了身,她才捂著砰砰狂跳的心恍恍惚惚地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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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玉簪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其實很想瞧瞧爺,最終卻只是垂著眼簾看著自己的腳尖。
「你還愣在那做什麼?爺不是說了只是要你暖暖床,可沒讓你一整夜都睡在上頭。」
四月天,哪里還用得著暖床呢?玉簪磨磨蹭蹭地上了床,掀開被子。永琮又道︰「你穿著衣裳上床倒是想蹭一身灰不成?」
「奴婢不敢。」聲如蚊鳴,臉上如火一樣燒著。瞥見永瓊紋絲不動,雙眼只落在手中書卷上,玉簪猛地直起身放下紗幔,飛快地除下外衣鑽進去把臉埋進錦被中,因而錯過了永琮唇邊的淺笑。
一顆心跳啊跳地快跳出嗓子來,她捂著臉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燙。鼻間浮著淡淡的燻香,這是她早上出門時燃的,是爺最喜歡的味道。滑順如絲的錦被摩挲著她光果的手臂、腳趾,癢癢的如她心底的騷動。
「爺!」好久,她終于喚了一聲,听著永琮淡淡地應了一聲,她輕聲道︰「爺,我殺了人……」
「這,你說過了。」淡淡的語氣听不出什麼情緒。
她拉下被子,露出一雙眼,隔著紗幔什麼都是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我殺了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伴下手里的書,永琮回過了頭,「那又怎樣?」
「我是凶手!你該……」問她的罪啊!雖然怕,雖然不甘心,但她做錯了事,就算是無心之失。也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先前心慌意亂時讓綠兒拉了回來,現在想是她的失措竟給爺帶來了麻煩。
「你很想爺把你送去衙門嗎?」他起身,听著她倒抽氣的聲音,卻只是微笑。欠身坐在床沿上。
「爺,你……」離得太近了。她縮成一團,透過被角看清他唇邊的笑,爺又在耍她了——伺候爺一個多月了,總算能分得出他那種笑是什麼含義。
「魯圖爾還未回來,你又怎麼知道那人一定是死了呢?一個壯漢哪會那麼沒用,竟叫你一個弱女子說撞死就撞死了?就算是手里有刀也不見得那麼巧就撞在刀上割斷了喉嚨……你先躺著吧!等爺累了好伺候爺歇著。」听她憋著氣不敢呼吸,永琮只覺得好笑,起身又坐回了桌邊。
探出頭,玉簪呆呆地睜著眼。隔著紗幔才敢這麼大膽直視他的臉。爺的額娘一定也是個美人兒,要不然怎麼生得出爺這麼英俊的人?不知爺念的是什麼書?什麼「道啊道,公啊鮑,大同什麼的……」她听不懂,但是爺的聲音真是好听。
側目相看,听她的聲音微弱而均勻,想是睡著了。永琮笑笑,放下手中的書踱步到床前,伸手撩開紗幔。知道她本來就是個守規矩的人,果然就連睡相也是規規矩矩的。她側著身,蜷著腿,長發技在枕上,眉卻是輕蹙的。
永琮搖了搖頭,長指捏著眉心,不由地笑了起來。明明是毫不出眾的女人,怎麼就是看順了眼?也罷,既是順了心思,就收了她又何妨?
慢慢坐在床邊,拇指拭過她眼角的一滴淚,「或許你是一個美麗的意外,值得珍藏……」
第五章
玉簪驚醒時天還沒有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兒。臉上紅暈未退,就听見永琮壓低的聲音,「九門提督的動作倒是越來越快了……你還曾見著那尸體?」
「沒有。」听聲音是魯圖爾,「屬下到時,九門提督的人已經在那。屬下原是要瞧個仔細,卻又听著有人提起玉簪丫頭的名字,惦記這頭……主子放心,奴才這就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怕是趙大人這會兒正往府里來呢。」話剛說完,便听見嘈雜的人聲、急匆匆的腳步聲。
永琮抬起頭,看著幾乎是緊跟在張總管身後的男人笑了笑。「趙大人好早啊。」舉手止住要說話的張總管。他笑著受了男子一禮,「平日上早朝也不見趙大人這麼早過。還真是難為趙大人這麼有心竟起個大早來府里請安呢!」
「哪里哪里,其實下官早就該向八爺請安的……只是——」男人笑笑,打起官腔,「下官今日到府上乃是為緝拿殺害捕快的凶手。」
丙然是為她而來!心里咯 一下,玉簪擁被而坐,心里又慌又亂地沒個主意。外頭又說了些什麼竟全沒听進耳中。好半晌,自言自語道︰「斷不能讓爺為難……」原就是她做錯了事,怎麼能連累爺呢?
起身穿上衣服,仔仔細細地折好被子。把散亂的發挽起,就連留在木梳子上的青絲都一根根地理好。梳好頭把梳子放進懷里。指間一縷青絲綰作結,猶豫半晌還是夾在書里。待會兒爺看書的時候便會翻著,或許會記起該是她的頭發。哪怕只是怔上一怔,便任窗外的風吹走,落在水面上,刮在花枝上……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