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璇微怔,隨即大笑,「還是七哥了解我!待會兒咱們就一醉方休好啦!其實醉臥紅粉鄉,不問凡塵事于我並不是一件壞事……你說是嗎?七哥!」
永琮一笑,不予置評。卻回身瞧著仍跪在地上的玉簪,「怎麼不去領賞?是嫌你九爺賞得太少了?」
「奴婢不敢。只是在府里,根本就用不著……」及時收住話頭,玉簪總算還有三分理智,「謝爺賞賜。」
上前到幾上取了錠金元寶,待要後退卻听見永琮問︰「身子可全好了?」她怔了一下才反應出是在問她,「回爺,奴婢的身子不礙事了。」
「那就好。」永瓊盯著她,忽然笑了,「你很怕爺嗎?怎麼總是低著頭?」
「是!」情急下搭了腔,玉簪又不知該說什麼了。真的有些怕,可這樣子倒像說爺是多可怕似的,要說不怕呢?一個奴才不怕自己的主子又好像是不大對頭……眼角上瞄,瞥見永瓊嘴角含笑,她還真是犯難了。「奴婢嘴笨,不會說話,只知道做奴才的就該守著自己的本分,尊重敬畏自己的主子是應該的。」
「因為我是你的主子,所以你該怕我。也就是說主子叫你做什麼你就會做什麼啦?」看玉簪點頭,他笑里的嘲諷之意更濃,「原來你倒真是個忠僕!也難怪會舍命救爺了。」
玉簪淡淡地皺起了眉。沒錯,她是很想要什麼賞賜。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吧?「爺,奴婢當時只是想救那個小妹妹,壓根就沒想別的……至于後來……」是她頭腦發熱,昏了頭,「爺的賞賜奴婢不敢領。」
「是嗎?」永琮忽然問,「這麼說不論當時是誰你都會擋那一刀了?」
玉簪眨了眨眼,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當時沒想……但如果重新來過,奴婢不會……」
「喲!這奴才倒也算老實!」永恩撫掌大笑,
「總比那些個嘴乖會說的強得多。」
永琮沒搭話,只深深地看了玉簪一眼,便轉身走了。永璇一笑,沒像永恩那樣緊跟著,反折回來瞧著玉簪,「你別怕,其實我七哥沒表面上那麼冷的,絕不會因為一句半句話就懲罰你。」
是嗎?玉簪怔怔地瞧著他們的背影,忽然回頭,
「綠兒,我剛剛又說錯了什麼嗎?」
「你說呢?」綠兒翻了翻白眼兒,實在是不想再說什麼。「其實爺對你真算是不錯啊!還請了御醫來瞧你……還有那個八阿哥,就算是九阿哥也很好啊!不管是哪個主子對姐姐你有意,都是天大的好事了!」
哭笑不得,玉簪疾步而行,卻避不開綠兒的魔音入耳,迫不得已回身道︰「你又胡說什麼?爺他們那是什麼樣的人?我又是什麼樣的人?天和地一樣的,就算是現在做夢也嫌早啊!」
「什麼天啊地啊的?不要忘了七阿哥的命可是你救的!這戲文里頭為報恩而以身相許的事多著呢!」
腳下再一次踉蹌,差點跌倒,玉簪回身搖頭,
「戲文里以身相許的事兒是多,可那都是貴公子落難千金或是落魄書生和大小姐的事,我沒听說哪個恩人是又丑又老,身份又卑微的。」如果她現在長得漂亮些年輕個兩年或是什麼落難千金的話,倒也可以做做夢。
「可惜啦!」綠兒一嘆,「算了!遠遠地瞧瞧那些個主子,做做夢也就是了。說真的,還是嫁個普通人的好。」
「咦?這話可不像是綠兒你說的!難道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哪有啊!」綠兒笑著,靈巧地躲開她。沒瞧見不遠處的樹後一人悄悄地起身,使勁地揉著扭了的後腰。
「這些個丫頭,還真是沒個規矩。」直起腰再揉了揉脖子,張總管嘴上抱怨著,不是他這做奴才的放肆,這爺也真是的,不看他多大年紀了還要他做這種監視人的差事。
※※※
「她們真的沒有出府半步?」永琮皺著眉,英俊的臉上帶了幾分陰沉。
「回主子,奴才盯得牢,可以肯定那兩個丫頭確實是沒出府半步。再說,這些日子側福晉交待的事兒也多,就算那兩個丫頭真有心,怕也是沒工夫。」
「蘭兒?!」聲音帶了笑,「你是怎麼跟側福晉說的?」
「奴才完全是照主子吩咐做的。要不然側福晉也不會對那兩個丫頭恨之入骨,讓她們沒日沒夜地做苦工的。」
慢慢地轉過身,永琮懶懶地倚著窗,「蘭兒這幾日可曾去五公主府上?」
「沒有!自從上次五公主來府上之後,側福晉就一直沒出去過。就連五公主下帖子請側福晉過去賞花,都推掉了。」
「賞花?!也是,蘭花該開了……」嘴角噙著冷森森的笑,讓跟隨多年的老頭子也低下頭不敢多看。
「如果側福晉要出去,不要攔著,只要偷偷地跟著也就是了……再有,也不用盯得那麼緊了,若她們沒什麼行動,游戲就玩不下去了。」揮了揮手,卻見著張總管還是站在跟前,「還有事?」
「是,爺。」張總管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遲疑著開口︰「這些話奴才也不知是當講還是不當講,只是奴才盯了那兩個丫頭幾天,實在是瞧不出哪兒可疑。也不過就是兩個愛慕虛榮、貪圖富貴,整天想著攀龍附鳳的小丫頭罷了,實在不用爺費那麼大心思的。」
「攀龍附鳳?你的意思是……」不是沒見過那樣的丫頭,只是她會嗎?
※※※
不論是宮里還是阿哥府,一到了晚上,就顯得陰森怕人。有時候睡不著,玉簪就想老家那個小小的院子。可能當初爺爺決定入旗的時候從來都沒想過他的決定根本就沒能使後輩活得更好些吧!就算是入了旗也還是下三旗的窮人,惟一的好處是讓她頂著旗人的身份入了宮吧?
娘領了銀子卻眼淚汪汪地看著她不肯放手的樣子,她永遠都忘不了。可是八年過去了,娘現在過得可還好嗎?年幼的小弟又……
抬頭看看彎得像鐮刀的下弦月,玉簪伸手揉揉凍紅的鼻頭。可能人活著真的是挺麻煩的,要是小貓小狽就不會想這麼多了。
夜好靜,在宮里時還有個蟈蟈陪著她,現在就連那蟈蟈都沒了,早知道會踫著這檔子事,出宮時帶著葫蘆就好了。記得白天在回廊那兒看見過侍衛,怎麼到了晚上竟瞧不著了?難道都睡下了?皺著眉,玉簪還是穿過園子,沒走空蕩蕩的回廊。
或許,不該這麼晚還閑逛的,還是回去睡的好。
她擰著眉,抬起頭,突然張大嘴又猛地伸出手——不能叫!不能!就算再看到十個八個黑影也不能亂叫。招來了人首先死的那個就是你。眨著眼,她小心地退了一步。「我什麼都沒看見……」低喃著,她的後腦勺抵在樹上,緊張地咽著口水。
樹?!眼珠子轉來轉去,她猛地跳開,也沒細瞅就要大叫,卻讓人一把扯著捂上了嘴。糟,糟了!欲哭無淚時,響在耳邊的卻是帶笑而懶洋洋的聲音,「瞧你這副見鬼了似的表情,難道爺長得真的是很嚇人嗎?……不是?那就是你做了虧心事,自己嚇自己唆?!」撒開手,永琮退了一步,笑著看她,「不要再搖頭了,難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嗎?」
「奴婢只是以為爺是和他……」手指僵著,指也不是收也不是。她好像又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想到了不該想的呢!
「你是想說以為你主子和剛才的黑影是一起的吧?!」月色如水,可以看清她臉上古怪的神色,她那種帶點惶恐、畏怯的表情娛樂了他,讓他沒有被人撞破秘密的緊張,反是覺得好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