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紅紗沉默。她本心並無害人之意,卻在無意中害死了人,「害死無辜的人,我錯得很離譜是嗎?」
「你在後悔?」看了她好半晌,伊春兒嗤笑,「無所謂對與不對,就算沒有你他們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岳紅紗,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變得好奇怪!從前的岳紅紗根本就不會這樣問我是否錯了?難道你以為像我們這樣的女人還可以做聖人嗎?」
「我沒想做聖人,只是不想愧對自己的良心而已。可能這一輩子,我不是好人,但至少還是個真正的人。」
目光閃爍,伊春兒看她許久,終于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多爭什麼名分地位的,只要牢牢抓住他,抓住這個飛上枝頭鳳凰的好機會——這世上,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成為娘娘的,尤其是我們這種女人就更難得了。」
「你說什麼?」她眨了下眼,覺得可笑,「什麼娘娘?」
伊春兒扭過頭去,似知失言,「我不是個很有頭腦的女人,而男人一向都不會提防像我這樣的女人。枕畔纏綿,往往會說出些不為人知的隱私……」
「我知道史家父子都是很有野心的男人……但你剛才——不會是要告訴我他們想篡位做皇帝吧?!」
縱知四下無人,仍禁不住四下張望,伊春兒輕聲道︰「這世上還有不想當皇帝的男人嗎?誰不想三宮六院,富掌天下,權操生死呢?不是不敢想而是不敢說、不敢做罷了……」
「我在長安、洛陽的時候便已听聞安祿山要造反,卻沒想到連他都想做皇帝……」好想笑,卻分不清那壓抑在胸口,哽在喉間的苦澀感究竟是為什麼?
好想見他,可是見了又要說什麼?她幾乎可以想象他含著笑將她擁人懷中,「我想做皇帝又有什麼關系?就算我是乞丐,還不是一樣是那個愛你、疼你的史朝義嗎?」
一樣嗎?如果他成了乞丐,她心依舊。但他不是要當乞丐,而是要做一個謀朝篡位的皇帝啊!
皇帝?!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愛的男人會有那麼大的野心。從古至今,還沒有哪一個青樓女子登上皇後的寶座吧?這比武則天成為史上第—個女皇帝還不真實。
真是讓人滿足的虛榮感,可是就算真的成了皇後又怎樣?再尊貴的身份也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再也無法成為他的惟一……
無力地靠在柱上,額頭抵著木漆的涼意仿佛透進心底,再慢慢地泛出體外。好懷念他的溫暖和那些靠在他懷里取暖的日子呵!
「朝義——」她低低申吟,壓抑不下心中的渴求。
或許,她現在惟一該做只是投入他的懷抱告訴他她有多愛多愛他……但當她在門前頓住腳步,下意識地隱藏起來。許多事大約總是要過了許久以後才知道,再多的感情都抵不過現實,如果她早知道會听到這些,就算讓她打斷自己的腿也絕不站在這扇門的外面。
「史兄,你也知道此刻我縱有心相助也幫不了你什麼忙,父王為上次退婚之事對你極度不滿。所以這次要上奏朝庭的將領名單中才會沒有你的名字……史兄,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才不得不實話相告。上次父王答應退婚,完全是看在錢的分上,若是讓他知道你是為了一個……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史朝義抬起頭,半眯了笑眼,「小王爺以為朝義會是那種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大好前程的傻瓜嗎?」
「你是不像那種人,可你現在的確是在做那樣的事。」
「史某與小王爺也算是多年相交,難道小王爺不知史某最大的心願嗎?」
「斗跨史大帥,取而代之。」要不是知曉他的心結,明了他的野心,他又怎敢用史朝義這樣深沉之人?
史朝義微笑,連聲音都透著掩不住的欣喜,「小王爺不覺得這次損失最重最心痛的人不是王爺而是史大帥嗎?」
那倒是不假!目光閃爍,沉吟許久,安慶緒終道︰「那位岳姑妨難道對史兄而言不是很特別很重要的存在嗎?」
史朝義一笑,平聲道︰「這世上又有哪個女人不是特別的,就像小王爺最近納入金屋的那位菊嫣姑娘不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嗎?」
「不錯不錯,每個女人都是特別的……」縱聲大笑時,他倏忽止住,突兀地開口︰「就請岳姑娘為我一舞如何?」
一陣沉默,就連門外的岳紅紗都為之屏息。只見史朝義慢慢放下手中酒杯,緩緩抬起頭,一臉的平靜,「好!」
一個「好」字,如悶雷轟入耳中,幾乎炸毀了她整個世界。怎能忘記那個晚上史朝義擁著她那炎熱的吻,「你誘惑了我……」他帶著笑在她耳邊低語,「答應我,不要再讓任何一個男人看你起舞。今生今世——只為我!」
她許下了誓言,而今先背棄的卻是那個請她許下誓言的他……
她真的是想不明白,那個男人到底有多愛她?為她拒婚,許她未來,卻要把她獻給別的男人。她究竟算什麼?一個禮物,還是一件有利用價值的工具?
鏡中的女子對她冷笑,是笑她的一時痴迷迷失了自己,還是笑她愚笨看不清事實真相?或許,或許那不過是又一場的虛應敷衍。更或者根本就是她眼花耳聾以至錯看錯听。
不可能的!那個男人絕不會像她所等待想象一般走到她面前對她說︰「去為那個男人起舞!我把你獻給了別的男人,以期許得到更高的官餃……因為愛我,來做我通往皇帝寶座的奠基石吧!」多可笑,他怎麼可能對她那樣呢?
抱著肩,她發出干巴巴的笑聲,口中卻是澀澀的苦味。腳步聲,敲門聲,門打開的一剎那,她的心髒都仿佛停止。該怎樣面對他?
但是來的人不是他而是大李。他恭敬地施禮,然後抬起頭默默地看著她,岳紅紗也就這麼靜靜地回視他,一句話也不說,直到他先開了口。
「今夜宴請小王爺,少主請姑娘為其獻舞。」他說這話的時候極其有禮,聲音也很平靜,甚至連眼楮都沒眨一下,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極普通的小事。
小事?!岳紅紗冷笑,平心靜氣地問︰「他為什麼自己不來對我說?是覺得不好意思還是根本就說不出口?」猛地起身,她直直地瞪著他,「你為什麼敢來說這些話?是以為自己有這個資格還是準備以你的功夫在我不答應要求時強迫我呢?」
大李看著她,突然道︰「為什麼不答應?你不是少主的女人嗎?」
牽起唇角,她卻無法笑,「因為我是女人,我愛他,就必須為他犧牲自己嗎?這是哪門子道理?」
「一夜的時間很短……對你而言,並不是很為難……」
「不是很為難?哼!你為什麼不干脆點說——反正我的身子已經是不干淨的,活該讓人作踐……你是要這麼況的,是嗎?」
大李皺著眉,很難想象那張憨厚的臉孔也會有那麼凶惡的表情,那是讓她幾乎心寒得不耐與厭憎,「你是少主生命中的——個錯誤。因為你的出現,而令少主錯失了良機。而現在,不過是要犧牲一次你卑賤的軀體,你都不肯,還有什麼資格說你深愛著少主?!」
「錯誤?我對他而言竟不過是一個錯誤嗎?」她痴痴地笑了許久,然後淡然道︰「好!我知道了……」
「我叫小盈她們過來幫你梳洗,給你半個時辰夠了吧?」縱是沒有半分愧疚,他仍避開了那黯淡無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