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石微笑。他感覺得到她的顫抖她的淚。可是,這些並不能使他產生憐惜之心。
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可是,她不該在死老頭子的安排下嫁人杜家。她會為自己的草率而懊惱,老頭子更會為他的決定而後悔的。
他邪笑著,唇下滑,輕輕地嘆她粉女敕的頸,陰郁的心沒有半絲憐愛。
林愔愔閉上眼,感覺他修長的手指以驚人的嫻熟剝去她的衣裳。連同身體一起赤果的是她受傷害的心靈。他的吻狂熱而霸道,全無半點溫柔卻奇異地讓她的身體燃起火焰。
她為這初次的體驗而驚慌起來。
她無措地掩住臉,任淚滴落。她不喜歡這種令人難堪的無法形容的感覺,卻無法拒絕。他是她的丈夫,她必須(不管是不是心甘心願的)地獻出自己的身體。
「你似乎並不喜歡。」身體交握時,他並未忽略她的顫抖。
林愔愔無言,以沉默掩飾真正的心思。
杜白石冷笑,突然放開她,「我讓白石決不會勉強任何一個女人,何況你這瘦巴巴的身體遠沒有其他女人豐滿的來很誘人。」存心羞辱她,他披上衣服,不作片刻停留,已揚長而去。
林愔愔瑟縮在床上,無言地凝望著紗帳。許久,才扯過衣裳掩住赤果的身體。
她的丈夫走了!不必深想,她也知道他一定又去了酒樓花錢買醉。她是該慶幸還是該悲泣?這就是她的新婚生活、她的夫婿、她的家。
新生活的開始,在她眼里,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轉到另一個牢籠罷了!所不同的是更多的心痛、更多的淒慘。
他怎能如此對她,她是他的妻呀!縱是明知他不愛她,但她就是禁不住要去愛他!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今天並非他們的初次相會……
猶記那一場長安的春雨,那一場雨從清晨下到黃昏,漫漫飄揚似織女手中的銀線相續不斷。
林愔愔疾行至檐下,手中的傘內猶自滿著水。若說出來倒是個笑話,曾顯赫一時的林家竟連一把像樣的傘都找不出。用嫂子的話說是——「連個腳夫窮漢家也比林家強上百倍!」
幽幽一笑,她不及擦拭頰上雨水,只先取出懷中的油紙包,細細拭去紙包上的水珠。確定紙包里的書沒淋濕後,她輕吁了一口氣。這本《青蓮詩集》是她磨了一天才使得書齋老板忍痛割愛的,雖比預想的價錢高了一倍有余,但也值得了。愛財勢利的嫂子不知道,她房里那些林家父女兩代收藏的書籍就是林家最大的財富。
案親生前的俸祿、母親為她遺下的嫁妝皆陸陸續續地投在這上頭。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山隨子野盡,江人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令故鄉水,萬里送行舟。」半掩書卷,雖時至黃昏看得不是很清楚,她卻仍禁不住沉溺于詩境之中。雖然她只是一個困于閨閣之中的女子,無法親身邀游四海,卻也可于書中領略那滾滾長江的壯麗、巍巍斑山的雄偉。但只展卷而閱,那大漠孤煙、蒼海一帆已活生生地躍于眼前。而眾家中她最愛的卻是李太白的豪放與灑月兌。
她幽幽一嘆,忽揚眉細听人耳之歌聲。歌聲是從對面的酒樓傳來,原不過靡靡之音情意纏綿的,她未曾留意,卻不知何時換了個清朗的男聲,唱的竟是李太白的《將進酒》。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听……」寥寥數語,豪氣如雲。她不禁抬頭望去。那暢飲歡宴中,有男有女。男的,俱錦衣華眼,意氣風發;女的,俱珠翠滿頭,粉黛生香。而那倚于欄桿,以一根竹筷敲打碟子縱聲高歌的男子卻一襲白衣,半散烏發,明亮的含笑的眸隱著淡淡的邪氣。
這人——她的心倏地一蕩,面上飛起兩朵紅雲。不知為什麼竟覺那對含笑的眼是在看她,且一直看進她的心里,讓她心慌心怯起來。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子,一雙眼意似燃著火焰仿佛要在瞬間點燃她吞噬她。她垂首斂眉,抿著唇,一雙手緊緊地抓緊衣襟。只覺自己不止瞼燙手熱,就連整個身子連帶一顆心都是熱辣辣得讓她不知所措。
雖然家道中落,但她自幼所听皆是古人之訓,所讀皆是先賢之書,向來進退有禮、應對得體,沒想到今日竟莫名其妙地為了個陌生男子亂了心思,失了儀態。
她正忙亂,忽听樓上有女子嬌笑道︰「杜公子,你可又擾亂了一顆少女芳心呵!」
「你的心不是早就給我了嗎?美人……」那清朗的聲音大笑,帶出幾許輕浮。
粉面貌如火燒,她匆匆瞥去,但見那人懷抱美人,雙唇吻在那女子粉頸上,一雙晶亮的黑眸卻遙遙地望了過來,甚至促狹地對她眨了眨眼。只怔了半秒,她幾乎是逃命似的跳起身狂奔而去。身後,陣陣笑聲飄揚在雨中。
那是一次奇妙的邂逅,她只小心地收藏于心如收起一閡絕妙好詩,時時回味卻絕不讓人知曉。然後,在無數個月圓月缺的日子後,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杜白石——一個讓她記一輩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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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愔愔沒有猜錯。此刻,杜白石正在『春釀居』中,『春釀居』不是長安最大的酒樓,但卻有全長安最醇的美酒,最好的舞姬。
然而此刻,來自江南最好的女兒紅和旋姬曼妙的舞姿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此時此刻,他的腦中心里浮現的只是那雙浮著淚意的眼、沁出血絲的唇,那滴在他肩頭晶瑩的淚。
他不該覺得懊惱的。他原本不就是打算讓她傷心難過的嗎?現在,他已經做到了!他該高興才是,為何還要愧疚呢?想來只是因她是聲名狼藉的他從未踫過的良家婦女吧?
飲下杯中酒,他拋開所有的思緒,露出放蕩不羈的笑,看著向他走過的旋姬。
「杜公子,你好像有心事呀!」旋姬有著金發綠眸,是從遙遠的西域而來的舞者,卻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
「是嗎?」杜白石笑了,「我看有心事的那個絕不會是我吧!唯文有幾天沒來了?’
旋姬笑了,眼里俱是濃情密意。她深愛著林唯文,這是每一個熟客都知道的事,而她也從來不加以遮掩。那斯文英俊的男人她是志在必得的。「既然社公子來了,他自然快到了……」
「何止是他呢?連本公子都到了!」隨著聲音,一個虎背熊腰、手執馬鞭的男子走來。
但旋姬的美眸卻只落在身後的白衣男子身上,「林公子,好久不見了。」
林唯文笑著施禮,仍是千年不變的輕淡斯文。這就是林唯文,永遠像一片浮在天邊的白雲,而那輕淡飄逸的氣質正是最吸引她的地方。
拋下手中的馬鞭,李元大笑,「我說旋姬,既然唯文都來了,還不把你珍藏的葡萄酒拿出來讓咱們喝?」
旋姬嫣然一笑,毫無羞色,「要不是林、杜二位公子在,才不讓你這粗人糟踏我的好酒!’
「呵!」李元笑笑,「你看不止是我,就連白石也是白糟踏酒的粗人吧!在你眼里,就只有唯文那酸書生才配喝你的好酒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旋姬一笑,轉身去取酒。
林唯文坐,淡淡道︰「下次不要再開這種玩笑,我不喜歡。」
李元一笑,「你不喜歡不要緊呀,只要旋姬喜歡就好了。」
杜白石笑看著他,「唯文,旋姬哪點配不上你了?似這般如花似玉、熱情如火的美人,你難道真的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