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有人大聲喧嘩了,巨大的聲浪遮掩了報童的聲音。在暗夜里,這孩子淡色調的衣衫,看起來也像是沒入了黑暗一樣。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妖精也好。魔鬼也罷,所有能夠滿足人類獵奇心理的生物,都是我販賣的商品,和你所要求的奇異服裝一樣擺在台上。用來賣。"
"你!"
報童無視陳九洵的怒火,看了看琥珀,微妙地笑了笑,"禽獸專場,各種生物都有,大多數可以變幻人形。本來也該有可愛的女性。一個天使……和你這位女孩子一樣大的天使,也準備今次拍賣掉。可惜她不肯上台,偏要走去會情人。"
"天……使?"琥珀睜大眼楮,"你!騙人吧!天使怎麼可以賣!"
報童笑,"可以賣哦。只要和別人不同,能勾起他人收藏的,人也好物也好,都有可能站到展台上。你看那邊正被拍賣的人參弟弟,就是身份被他的好朋友出賣給了別人,最後輾轉到我手里。因為不想再逃跑,所以要求我把他放上拍賣會。"
琥珀怔了怔,從報童的臉上,看出了認真的意味。她的笑容漸漸從臉上消退。
報童用手比劃了下琥珀的高度,"那個天使呢,是個身材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不過不像你這樣愛笑。羽毛被我拔掉後,個性就加倍畏縮怕人。其實平常看起來,也和你一樣只是普通少女。但是因為和人不同,很值錢。"他忽然俯低身子,在琥珀耳邊迅速而惡意地說,"所以,如果發現自己有和別人不同的地方,一定要小心隱藏呀。否則的話,會立刻被信任和喜歡你的人當作搖錢樹,結局會很悲慘。"
琥珀猛地退後兩步,驚駭地望報童,臉色瞬間煞白。
報童欣賞地看著自己的惡作劇成果,"你記得今天我說的話。"
琥珀忽然用力拽住陳九洵的衣服,大聲說︰"陳九洵!我們走吧!走吧走吧!"不停地說著這樣的話,躲在少年的身後。
陳九洵牢牢盯住報童,"……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琥珀大聲地道︰"走吧走吧!我討厭這里!我討厭這個人!走吧!走吧!走吧走吧走吧!"
報童說︰"你想攪掉這場拍賣——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你不敢,更不能跟這里無數的買主為敵。你還太年輕了。"
陳九洵咬牙,"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向前一步。
"哎呀。那你的小女朋友,不是很可憐嗎?"報童雙手環抱胸前,"淚水都流了一臉了。"
在陳九洵的身後,琥珀用手背重重擦過面頰,在听到報童如此說的同時,不再哭泣。但是,依然緊緊抓住少年。
她的顫抖和忍耐,全部傳達給了陳九洵。雖然不知道她這突然間,到底是怎麼了,但是陳九洵被莫名氣惱充斥的頭腦,卻瞬間有了遲疑,"琥珀?"
"熱血少年沒什麼不好,個性是生活教會的,沒有辦法。不過不識時務,絕對就是自己的錯。在這個會場里,有大約兩千個對稀有生物感興趣的客人。能夠進到這里,亦絕對不是庸手。或者有特殊技巧,或者財勢逼人,又有許多幫手。"報童不緊不慢地說,"感謝兩位今天的光顧。七天後佛檀山頂見,貓貓裝是標價售賣,想要的話請趕早。"
"……"
"我會適當給你折扣。"報童笑了笑,"好了,你一人也無法做到什麼,不要總是用憤怒的眼楮瞪著別人呀。"
陳九洵深吸一口氣。稍微平靜之後明白現在無法作為的狀況,低聲地說︰"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你會摧毀這罪惡的機構,我知道了。"報童輕松地走到不顯眼處,暗里舉了舉手,"你這個人,其實很有趣。不過實在沒什麼大腦,帶了珍貴的商品到賣場來轉,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報童在說什麼,然而也沒有詢問的興趣。陳九洵握住琥珀的手,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報童目送他們,忽然舉手在嘴邊,"喂——財不露白,路上小心!"眼看陳九洵頭也不回,沿著回鄭先生飲食店的甬道離開,喃喃地道,"真是有膽啊。或者是很閑的緣故嗎?怕別人不跟你搶?帶那樣貴重的商品亂轉……不過運氣還真是好,現在都沒有出問題。賞金獵人里還有這樣張揚著做保鏢的,下次不敢再找獵人做委托了。"
報童轉頭注視正被拍賣的商品︰如果知道了剛才那小子的代號,一定要列入委托之黑名單。
他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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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是午夜,街道依然繁華而人氣旺盛,各色燈火閃爍,照亮人眼。
"混賬東西!早晚有一天,要把你的黑市殺個干干淨淨!"
陳九洵大聲說,不理會路人驚訝的目光,大步走過街道,"琥珀,走快點!"
"嗯。"
琥珀的聲音听來沒有什麼精神,陳九洵詫異回頭,這才注意到,她的神色怏怏的,和平常的陽光燦爛相差那麼遠,"你怎麼了?"
"陳九洵!如果被發現了是另類……"琥珀話說到一半,忽然低下頭,"沒什麼……"
陳九洵仔細看了看琥珀的臉色,停步耐心等琥珀走到面前。他從口袋里掏出面巾紙,拆開來,"真是,因為你這個家伙,害我現在得記得帶這些東西。頭抬抬。"
琥珀溫順地抬頭,感覺臉頰被柔軟的紙面觸踫,被陳九洵注視,不知道為什麼,心里有些難受。
陳九洵好歹長了些記性,放松力道,光看手的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
他放下面紙,退後兩步端詳琥珀,"好了。這麼大的女孩子,淚水不干地走在街上,多難看呀。"
琥珀笑了笑,又低下頭。
"又把頭……"陳九洵吁了口氣。他注視琥珀,"剛才在黑市,為什麼哭?"
"……"
"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琥珀忽然抬頭,用如常燦爛的笑容說︰"陳九洵!下面還要去哪里?"
對琥珀忽然的變化,有些無法適應,陳九洵茫然地說︰"不去哪里,該回家了。已經半夜了。"
"走吧!回家吧!"琥珀向前快步走了幾步。
"你……真的沒事嗎?"
"沒有事!"
並不相信琥珀的說法,陳九洵頓了頓,沒有打算再追問。無論誰,都有自己想要保留的心事吧。
琥珀真的是心神不寧,她的步子很快又變成了太空步,綿綿軟軟,心不在焉。就算陳九洵刻意放慢步子,還是離她老遠,"琥珀?"
"是!"琥珀一驚,"陳九洵!我又走慢了!"向前搶了不到兩步,步子再次放慢。
算了。陳九洵嘆口氣。
回想剛才在黑市的情形,想不出來是什麼讓琥珀那麼難過。
當時,那個奇怪的報童,是說到什麼"如果與旁人有不同的地方,必須隱藏,否則會被當成搖錢樹"之類的話。琥珀難道是看見台上被拍賣的人參,難過成那樣?
一想到那報童說話的樣子,就有些火大。
把販賣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太過分了嗎?
陳九洵把手舉到眼前,握緊後再松開。如果什麼事情都能夠用拳頭解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