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不安瞬間席卷全身,原犁雪忘記所有的不滿,倏地坐起大聲問︰「怎麼回事?」
「我並不太清楚狀況,今天父親和簡安然見面的時候他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大概意思是叫安然去早已經廢棄的後城河7號倉庫找什麼東西。那之後父親過了三個小時才允許我出門,說此後不會再見到安然在附近出現了。這一切讓我很奇怪,所以即使父親那麼說,我還是去了河邊。萬萬沒想到7號倉庫密封的門居然大開,安然她在里邊已經昏迷。請快點聯系她家人來好嗎?病房是968號。」
原犁雪什麼也沒有說把電話掛上,站起身來。那說不出驚慌還是憤怒的眼神似乎在燃燒,「莫垣!」
莫垣收住了一貫的微笑,「我听到了。你馬上過去,聯系九洵和追查關聯的事情交給我來做。你快點去。」
原犁雪在十分鐘後到達病房。他猛然打開門,簡安然靜靜地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容顏安謐仿佛只是睡去,頰上輕輕劃出的血痕在一片潔白中觸目驚心。他怒目望向旁邊的張暮,「……」
張暮心里很亂,他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什麼狀況,也不明白到底父親和安然談了什麼,安然的受傷和父親有什麼聯系。
「她沒有外傷,醫生診斷說是後腦受了鈍物敲擊導致暫時性昏迷。我聯絡到父親後關于這件事情會有說法——然而我不能相信父親是故意要傷害安然的。」
原犁雪努力壓低聲音,可聲音里仍然充滿無法抑住的憤怒,「不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嗎?」他逼視張暮,切齒說︰「如果安然有什麼意外,我要叫你們父子為此後悔一輩子!」
「這件事情……」
好吵。
好吵!
簡安然听到許多紛雜的聲音和刻意壓低的爭論。
想睜開眼楮看看周圍的一切,然而困乏的眼怎麼也無法睜開。
——要怎樣睜開眼楮呢?
一雙嬌小的手在撫摩自己的面龐。
誰?
那雙手的主人輕聲說︰「是委托人呵。」聲音那樣細小而婉轉。
「我的委托人?」
「是的。請回憶你對我母親的承諾,讓我完成心願好不好?」
努力睜開眼楮,眼前模糊閃動的是兩個挺拔的身影,「你在哪里?要我怎樣做關于你的工作?」
「你要做嗎?」
「是。」
「太感謝了。那麼,」感覺到柔軟的發絲在面頰上滑過,一個溫軟冰涼的身子俯下來,越靠越近,直至是個親密的擁抱,然而身體這樣明顯地感覺到了,卻還是無法看清楚那女孩子的星點輪廓,只听到她在耳畔輕聲說︰「這個身體,現在借給我吧。」
簡安然驀地睜開眼楮,看到原犁雪正憤怒地揪住張暮的衣領,已經是劍拔弩張的氣勢,什麼都沒有想,失口驚呼︰「你做什麼,不要傷害他!」
原犁雪和張暮一怔,原犁雪放開張暮,疾步走到簡安然面前,覺得心里又是氣憤又是歡喜,大聲說︰「醒了嗎?你怎麼這樣不小心,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
簡安然看著面前俊美的男孩子滿臉的怒色,畏縮地蜷住身子,覺得有些害怕。
原犁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回頭望向張暮,「是那人的父親傷的你嗎?」語氣瞬間冰冷。
好可怕的眼神!簡安然驚恐地看著原犁雪,拼命搖頭,「不是的!是黑衣服的年輕男人,是工作上的對手!」話剛說完她自己怔住了,工作的對手?
原犁雪沉聲問︰「真的不是他父親?」
「當然不是,張暮人那樣好,絕對有個溫柔的父親啊!」工作的對手?
……我做什麼工作,有對手?簡安然覺得頭腦里一片白霧似的全然想不分明,煩惱地甩了甩頭。
原犁雪覺得安然的樣子有些異樣,疑惑地盯住她,「你怎麼了?」他看到簡安然居然很怕自己般地直往牆角縮去,眉宇間全是恐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表述,「你,你發神經嗎?!」伸手要把簡安然拽出來,沒想到卻遇到了好頑強的抵抗。
簡安然死命抓住被角不肯妥協,搖頭叫著︰「你要做什麼啊!」
「……」原犁雪停手看著那微微發抖的女孩,想,該是我瘋了嗎?我居然看見——居然看見安然像個怕被拐騙的小女孩樣不肯接近我!他很想大笑一場,然而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迫得他根本笑不出來,原犁雪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你怎麼這樣怕我?」
簡安然看著他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根本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離我這樣近?」
……
原犁雪當時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日歷鐘,他確定今天是11月26日,不是4月1日。
——因此這個玩笑尤其不好笑。
莫垣和陳九洵趕到病房附近的時候覺得氣氛很詭異,離了老遠就看到鬼火聚集。近了一看,那聚集中心默然不語的人居然是原犁雪。
「你怎麼了?」陳九洵訝然問,「安然狀況如何?」
「失憶。」原犁雪悶悶地說。他靠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上似乎不準備離開。
「……」莫垣微笑,「不髒嗎?」
原犁雪心不在焉說︰「什麼?」
「你不是向來覺得醫院的牆壁上有病人的細菌,怕髒的嗎?因為有潔癖。」
「是啊,覺得很髒。」原犁雪說,目光散漫地追隨著白衣護士。
原犁雪有心情在病房外面發呆,代表安然問題不太嚴重吧。陳九洵稍微放下心來,看著他有些迷惑,「他有潔癖還靠在牆上?」
「我看他根本沒听我們在說什麼。」莫垣微笑著問原犁雪︰「為什麼不進去?」
原犁雪抬手示意他們進去,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
莫垣微笑,「我們先去看看。」打開病房的門。
一打開門……覺得里面的氣氛和外面的慘淡相比簡直是春風蕩漾。他們看到簡安然坐在病床上,氣色不錯,和張暮有說有笑。在笑語間雙頰紅暈淺淺,若與張暮目光接觸,會垂下眼楮露出羞怯的樣子。
半晌後,莫垣微笑著問陳九洵︰「那女孩子是誰?我們走錯病房了嗎?」
「別問我。」陳九洵說。
「安然她,在男朋友面前對著別的男生臉紅,她有這種習慣嗎?」
「我從小就和她在一起也沒見過她這種表情,雖然很可愛,不過……」陳九洵把「還真是讓人冷汗直冒」幾個字勉強咽下,「別問我。」
簡安然注意到了這邊的聲音,轉頭看過來,先是一愕,眼楮里一下子仿佛罩了水霧,捂住臉低聲說︰「為什麼我這間病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看?我是佔用了別人的房間嗎?」
張暮看起來有些無措,「不是的安然,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啊,不是別人。」
簡安然搖頭低聲說︰「騙人,為什麼我沒有絲毫的印象?」
張暮笑得很溫柔,「是真的,安然。你和他們一起在籃球場認識的我,記得嗎?」
「不記得。」
「那麼你認識我嗎?」
簡安然茫然地看著張暮,半晌搖頭,「我不知道。」
「那麼為什麼惟獨我你肯親近呢?」
簡安然看著張暮溫柔的眼楮,輕聲說︰「我不知道。」
張暮有些無奈地笑了,「真是沒辦法呢。」他站起來想和莫垣他們說話,衣襟卻被簡安然拽住,她滿眼的懇求神色讓他沒辦法挪開步子,「我只知道你是張暮,只記得你的名字,因此請不要離開。」
張暮坐回椅子,對陳九洵和莫垣說︰「情況你們也看到了,現在我沒辦法走。不管怎麼說,安然這次變成這樣,我和父親是有責任的,請給我些時間,試著喚回她的記憶好嗎?醫生建議由我來做這個工作——畢竟現在安然比較願意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