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走過日據時代的浴場風光,光復後的聲色風月……北投溫泉鄉正迅速從衰微頹寂中復蘇過來。
但是,並不是每一家溫泉旅館都有能力重新站起來,「櫻之湯」就是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當年,櫻之湯確實曾經風光一時,不論政商名流、市井小民都听過這家旅館的大名,也曾光顧過,不過隨著北投的沒落,櫻之湯這三個字已經逐漸被世人所遺忘了。
櫻之湯是一座從日據時代就營業至今的小巧溫泉旅館,它的屋舍歷經歲月的淘洗,顯得益發古雅,日式庭園中的小橋、流水、石階、花台,處處可見巧思,可惜因經營不善,這座純日式的溫泉旅館已經露出破敗的影子,像座多年無人居住的荒園了。
「啊!這就是您口中一直提起的櫻之湯嗎?」
莫秋櫻小心翼翼地將女乃女乃扶下計程車後,就一臉呆滯地站在殘舊的日式建築前,良久,她才記得要開口詢問,而她身後則站著三位同樣目瞪口呆的年輕女子。
她知道櫻之湯是女乃女乃心中最大的驕傲,也是最難堪的傷痛,雖然她老人家常常在她們這些小輩面前談起櫻之湯的種種風光,但是她從來不提爺爺的事。
在三十五年前,她那無緣的爺爺因愛上別只狐狸精而提出離婚的要求,這件事在當時保守的年代自然引起軒然大波,女乃女乃在一氣之下,帶著獨子離開櫻之湯,跑到南部自力更生。
後來,爺爺後悔了,但性格強烈的女乃女乃並沒有原諒他,一直到爺爺咽下最後一口氣,她都不曾開口和他說話。
「我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莫晴荷心直口快地嚷嚷。「這地方怎麼看起來這麼破爛啊?」
她今年二十歲,是四姊妹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她活潑好動、樂觀善良,嬌小的身軀像是裝著彈簧般永遠靜不下來,講好听一點是有朝氣,講難听一點,就是野丫頭一個。
「小妹,別亂說!」莫青穗賞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她和晴荷是雙胞眙姊妹,只大她十分鐘,但是心智至少比她成熟一百倍,她是家中唯一肯用腦子的人。
「晴荷、晴荷,我跟你說過幾百遍了,你就不能合作一點喊我的名字嗎?」莫晴荷氣得跳腳。
老天!殺了她吧!這家伙竟然連訓人的時候,都一本正經地喊她妹妹,若不是她們的長相幾乎—樣,她真的很懷疑這老氣橫秋的小錢鬼,是和她從同一個娘胎冒出來的。
「幼稚。」莫青穗不屑地扭過頭去,仔細打量眼前這座已經雜草叢生的老旅館;心里暗自盤算大概要花多少錢,才能讓櫻之湯重新開張。
「阿荷說得也沒錯,櫻之湯已經沒落了。」長滿皺紋的手慢慢撫模門前的石柱,莫老女乃女乃的臉上露出了懷念之色。
「別灰心,只要打掃一下,櫻之湯馬上就可以恢復以前的漂亮了。」莫谷蘭溫柔如仙的笑靨中帶著無比的樂觀和天真。
她排行老二,擁有淡雅清麗的五官、修長曼妙的身材和靈秀飄逸的氣質,使她看起來像是剛從中國仕女圖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可惜她的腦袋瓜子比她的外表還「空靈」,使她有點少根筋。
「大妹說得對,我們只要好好整理一下櫻之湯,我相信一定可以吸引很多客人上門的。」莫秋櫻一下子就被說服了,倒是另外兩只小的都不約而同地翻起白眼。
在莫家四姊妹中,若是論起女人味,莫家大姊那風情萬種的外表讓她獨佔 頭,接著向下遞減,晴荷是最孩子氣的,但要是說起智商,則是晴荷最聰明,青穗次之,谷蘭再次之,至於莫秋櫻是最笨的,雖然沒有到腦袋空空的境界,可是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莫老女乃女乃笑呵呵地拍了拍青穗和晴荷的背部,像是洞悉了她們心里的感慨一般。「丫頭,我們進去吧!」
能不能讓櫻之湯恢復從前的光景已經不重要了,如今,她只想守在四個孫女身邊,看她們結婚生子,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第一章
天空萬里無雲,一片蔚藍,春陽讓人通體舒暢,路旁的野花在溫和的微風中搖曳著,散發淡淡的花香。
然而,在一個這麼美好的春天午後,竟然發生了一件慘絕人寰的悲劇——
「啊!啊!啊!」一個年輕女子在失速的腳踏車上發出驚恐的哀叫聲。「喂!前面的,快讓一讓……」
「砰!」來不及了!
只見一個無辜的路人被莫秋櫻的淑女腳踏車撞得人仰馬翻,慘兮兮地跌進山溝。
而莫秋櫻則非常幸運的毫發無傷,因為她連人帶腳踏車全輾在山溝中那個可憐的「肉墊」上。
「呃……你沒、沒事吧?」望著鐵輪下的「受害者」,莫秋櫻小心翼翼且心存感激地問。
若不是有這個路人勇敢地擋在前頭,只怕現在掉進山溝里的人就是她了。嗯!這個路人真是太偉大了!
「天殺的!你還不快把這堆……破銅爛鐵移走!」易轍氣急敗壞地猛推正壓在他肚子上的輪子。
這女人還愣在上頭干什麼?!看戲嗎?
「噢!」莫秋櫻連忙跳下腳踏車,將她的寶貝車牽到一旁,以免它遭到池魚之殃,然後心懷愧疚地定到山溝旁,朝路人伸出一只友善的小手。「來,我拉你一把。」
是誰這麼沒有公德心?竟然沒有把水溝上的石蓋蓋好,他們不曉得這樣很危險嗎?
「你離我遠一點!」易轍瞄都不瞄那只青蔥小手一眼,忍著右腳上劇烈的疼痛,慢慢從山溝中爬出來。
「路人——」一記冷光立刻殺了過來,莫秋櫻只好模著俏挺的鼻子改口︰「呃……先生,你還好吧?」
「不好。」易轍把重心放在左腳上,皺起俊眉瞪著她,他不用檢查也知道他的右腳被這不長眼楮的笨女人給撞傷了。
馬路這麼大,樹木這麼多,他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就這樣不偏不倚、硬生生地撞上他!她的眼楮到底長到哪里去了?!
莫秋櫻那張嬌艷的俏臉上立即浮現濃濃的罪惡感。「對不起啦!人家不是故意的。」她向面前這位高大的男子深深一鞠躬。「我也不曉得煞車怎麼會突然失靈,而且還這麼巧地撞上你……真的很抱歉。」
易轍克制地眯緊炯黑的俊眸,低沉的嗓音冷冷淡淡。「下次騎車小心一點。」
女人啊!連騎腳踏車都會出事,又怎麼能指望她們開車的技術呢?難怪現在的車禍這麼多!
算了!跟這種智商不高的女人沒什麼好計較的。
「噢!」莫秋櫻垂著愈來愈沉重的螓首,像可憐的小狽一樣乖乖听訓。「還有呢?」她希望這個路人再多罵一點,以減輕心中的內疚。
易轍慢條斯理地瞥了她一眼,見她總算還有一點羞恥心,就更加懶得和她羅嗦。「沒有了。」
說完,他一拐一拐地離去。
莫秋櫻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那孤單的背影。這家伙怎麼不多罵她幾句啊?他沒事這麼寬宏大量干嘛?害她的良心愈來愈不安了。
「喂!你的腳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她拋下心愛的腳踏車,急忙追了上去。
「用什麼送?」易轍懶洋洋地低哼一聲。
「用我的腳踏——」莫秋櫻頓了一下,發覺自己可能載不動他,忍不住露出心疼的表情。「那我……叫計程車送你去好了。」
唉!心好痛!等一會兒她得檢查荷包里的錢夠不夠,免得到時候付不出計程車費就糗大了。
「用不著。」易轍是個天生的懶人,他連生氣都覺得很麻煩了,更何況是上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