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野走近他的身邊,輪廓分明的俊臉上帶著難以置信與痛心疾首的表情,他沉痛地道︰「原本你真的做出這種殘忍的事,若不是親眼目睹,我不會相信一向善良單純的小師弟會變成一個吸食人血的惡魔。」他的黑眸沉默地掃過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汩汩的鮮血從他的脖子緩緩流出,將附近的草地染成紅褐色。
斐騏退了幾步,痛苦地道︰「大師兄,我知道我辜負你的期望,但是,我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當作沒有我這個師弟吧!」
端木野臉色一緩。「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說來听听。」
平心而論,在五位師弟中,端木野最喜歡稟性純良的斐騏,故平常也與他最親近,當師父桑札下令要他對斐騏格殺勿論時,他心中還一直抱著存疑,想知道斐騏性格歪變的原因。
斐騏悔恨地搖搖頭,抹掉嘴邊的鮮血,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盒子拋向端木野。「我的病說了你也不會了解。大師兄,你代我把這‘白玉冰蟬’交還‘璇璣門’吧!我告辭了。」他神色黯然地轉身離開,頹喪的身影仿佛擔著千斤巨石般沉重。
「慢著!」端木野一個縱身便攔住他。「我不能讓你就這樣離去。」他的黑眸載滿疼惜。「我不管你的苦衷究竟是什麼,你最好自行廢去武功,跟我回‘璇璣門’見師父,我會求他老人家饒你一命的。」
「不!」斐騏突然狂暴地大吼。「我絕不回去見他!是他,一切都是他害的!是他那偽善的小人拿了一本秘笈給我,害我現在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殺人魔。我恨他!你听懂了沒有?」他的神色異常狂亂。
端木野漆黑的劍眉一皺。「師弟,不準你對師父不敬。」
斐騏聞言,激動地喊道︰「不敬?!我滿手的血腥都是他所造的,你叫我怎麼尊敬他?」
「你別胡言亂語的,師父待我們恩重如山,你怎麼可以惡意詆毀他老人家。」
端木野不懂斐騏為何變得如此偏激,但要他相信師父會做出這種陷害徒弟的事是不可能的,因為師父平常待他們師兄妹有如親生子女,不但慈祥和藹,而且懇切關愛地諄諄教誨他們,師父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莫非其中有誤會?
「大師兄,勸你還是對師父提防一點比較好,省得有一天落到像我這樣的下場。」
端木野嘆了一口氣。「斐騏,你廢去武功隨我回塞外,師父一定會給你滿意的解釋。」
「不!我不想被他殺了滅口,再說,如果我沒了武功,就等于是一個無用的廢人,我這一生豈不完了?」斐騏恐懼地低語。
斐騏的神情由恐懼轉為戒備。「大師兄,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強,連師父那小人現在都比不上你,但是,我絕對不會束手就縛的。」他右手緩緩抽出腰間長劍,擺出起手勢指向端木野。
由于斐騏太過相信師父桑札,所以沒有任何質疑就練了他給的一本秘笈,沒想到他雖練成了一身詭異的武功,同時也喪失自己的心神;只要他一運功動武,便會神智盡失,陷入瘋狂殺人的狂瀾中,唯有吸食溫熱的人血才能使他恢復清明的神智。
在兩三次殺戳後,斐騏便發覺自己的不對勁,于是,盜走教中至寶「白玉冰蟬」,希望可解萬毒的「白玉冰蟬」能化掉他體內的邪功,可惜並沒有奏效。所以,他進入中原開始尋找名醫,但在一次偶然中,他為了解救一名少婦動了武功,神智不清的他當著少婦的面吸食尸體的鮮血,就這樣,他「血煞人魔」的惡名傳了開來,許多以俠義自居的江湖高手便聞訊陸續前來圍殺他,于是,他名醫還未尋到,就制造了更多的殺孽,不用說,他那「血煞人魔」的名號自然愈來愈響亮。
這也就是他躲避到偏遠的黔靈山的原因,他不想再動武,不想再殺人了。
斐騏厭惡一看到白道俠客就躲,黑道惡人便殺的生活,他只想要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不過,只要他當天吸食過人血,在一日內便不會著魔,所以,他才會跟大師兄端木野把話說清楚,甚至敢與他對峙——因為他剛才已吸食過追殺他的人的鮮血。
「你真是執迷不悟!看劍——」
端木野右手一抽,猝揮長劍,帶起一片銀光閃耀刺向斐騏的「氣海穴」,打算一舉廢去他的武功。
斐騏側身一閃,右手銀劍反身一旋,快如電光石火地猛向那迎面遞到的右腕削去,又快又狠。
可惜端木野早已猜到他的攻勢,朗嘯一聲,右臂疾沉,躲過他的長劍,順勢向上一翻,右手的長劍反向斐騏握劍的右腕脈門劃去。
斐騏一驚,狼狽地連躲了好幾招,才以新學秘笈中一個刁鑽的招式化去危機。
他們雖是同門師兄弟,但端木野進門較早,且根骨奇佳,所以對于教內的武功招式早已領悟至深,甚至自創了不少玄妙的招式。而斐騏的武功卻是由端木野代授的,他的一招一式端木野都了若指掌,故他自然節節敗退,所幸他還有一些新習的詭異招式撐著,否則,這場師兄弟之間的決斗早就結束了。
端木野閃電般的長劍招招不離他的「氣海穴」,對于他奇詭的招式雖有顧忌,但已模到其破綻,那就是斐騏在變換招式時不夠熟練利落,導致一式與一式之間有很大的空隙可尋。
倏地,右側草叢傳來幾句焦慮的輕呼聲與衣裙擺動的?聲。
原來剛趕過來的翩翩一見場面是如此驚險,不禁輕呼出聲。
在空地上打斗的端木野與斐騏不但招式精湛絕倫,且功力深厚,自然听得到草叢那邊的輕微動靜。
端木野暗叫一聲︰不妙!那只笨小鳥跑來這里湊什麼熱鬧啊!簡直是來送死的嘛!
被逼得快招架不住的斐騏一見機不可失,突然轉身凌空拔起,長劍射出萬道光芒,挾著破空之聲直往右側發出聲響的草叢刺去。
斐騏料想此人必定是大師兄端木野的朋友,擔心他的安危故躲在蒸蒸日上叢替他助陣,所以,他刻意假藉要刺殺那人,依大師兄那義氣十足的胸襟,一定會為了搶救那人而分神,如此一來,他便可以趁機逃離此地。
「翩翩,快躲——」
端木野嘶啞著嗓門大吼,同時身軀如鷹似的飛撲過去,欲解救籠罩在危險之下的翩翩。
「救……救命呀……」
翩翩嚇得面白如紙,嬌軀直打顫,在發出一句微弱的求救聲後,只能睜著恐懼的圓眸,呆呆地瞪著朝她飛刺而來的長劍。
斐騏一听那呼救聲是來自姑娘家嬌柔的嗓音,不禁臉色一變,但因為他的攻勢又快又猛,已經來不及收回長劍,只好盡可能偏移劍身了。
只見鋒利的長劍刺入翩翩柔軟的嬌軀,穿胸而入。
端木野駭然的淒厲狂吼︰「翩翩——」
隨著他那悲痛冷冽的吼聲,端木野毫不留情地運集十成功力揮劍劈向斐騏。
斐騏苦著一張猶帶稚氣的臉孔,微微向左一閃,避過那致命一擊。「大師兄,我不知道她是你的紅顏知己,對不起。」語畢,他便轉身向後逃逸,他的長劍猶留在翩翩的胸腔中。
端木野沒有追上去,他雙目微紅地坐在翩翩傷重的嬌軀旁,看到那把鋒冷的長劍怵目驚心地直插在她的胸部上,雖看不到任何血跡,但端木野知道她體內必定大量出血了。
翩翩沒有救了!
端木野心中充滿椎心刺骨之痛,直到此刻,他才發覺翩翩已不知不覺蠱惑他的心,他喜愛這只小喜鵲的迷糊可愛、單純善良,甚至愛她的聒噪黏人,她已不知不覺地變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