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老太爺會很失望。」她解釋道︰「林媽說,打從我們搬來後,他老人家心情特好,胃口也變好,臉上還偶爾看得到笑容。」那笑容她也看過。外面的人老說他難搞,但她覺得那只是在掩飾他的怕寂寞,所謂的難搞其實只需一頓早餐、一盤棋、一趟散步的陪伴就能擺平。
他也听林媽說過夏晨蘿幾乎都是跟老太爺一塊用早餐,她偶爾會陪他下棋、到後山健行。他有點慚愧,她這外孫媳婦比他這外孫還用心。「其實你……可以不必做這麼多。」
「不多,我喜歡老太爺,而且,他是你外公,也是我的家人吧!」一想到「家人」兩個字,她的心酸酸的,感覺上她像太自以為是了。
「你以前常失眠?」
她搖了搖頭。「很少,只要有……」
「什麼?」
她臉一皺,表情委屈極了。「我睡覺習慣抱一只大熊布偶睡,沒有東西抱,我睡不著。」
「那就把它帶過來啊。」這問題有需要困擾嗎?
「那只熊很大只……而且,林媽可能……會把它當成大型垃圾。」因為常被她蹂躪,布偶里頭的棉絮都跑出來了,縫了又破,破了又縫……模樣有點慘。
不!不對,這幾天她氣惱的原因其實不是找不到理由把熊偷渡進來,而是……
為什麼身為妻子的她,不被允許親近自己的丈夫?沒有熊可以抱,她可以抱自己的老公啊,不是嗎?
她缺乏安全感,以前是沒有家人可以抱,才選抱熊布偶的,現在有她理當可以抱得很名正言順的「丈夫」,她還要選擇抱沒有生命與溫度的玩偶嗎?
可這些話……她沒有勇氣告訴一直拒絕她親近的項懷儂。
瞧她說得支支吾吾的,這丫頭真不會說謊。他有些惡質的說︰「林媽雖然愛干淨,還不至于有膽把主子的東西扔掉吧?」
「……」她的臉漲紅了,分不清是被氣的,還是他語氣中不當回事的痞味。
「還是你會不好意思?那這樣吧,改天你去買一只新的,我買單。」
夏晨蘿氣呼呼的坐了起來,「你明天不是要上班?為什麼不去睡?」想法沒有交集的話題,早點收兵,免得搞得她火氣越來越大。
「那你呢?」「不要管我!」她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
「項太太,你生氣了。」
「項太太」這三個字,頓時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夏晨蘿壓抑的情緒爆了,「不要叫我項太太,那像在取笑我、嘲諷我!尤其這稱謂出自你口中時,我更覺得虛偽到令人想吐!我們是夫妻嗎?真的是夫妻嗎?」
她毫無顧忘的說出心底話,今晚這間房子里只有他們兩人,林媽回鄉下去了,不怕有人听見。
「有哪個丈夫會拒絕妻子的撒嬌擁抱?有哪個丈夫會不和妻子同床,甚至寧可睡在公司也不回家?我只是……只是好高興有了家人、我想要有家人的溫暖、有家人的安全感,可是呢?沒想到有了丈夫這個家人後,我更寂寞了。
「他的拒絕讓我胡思亂想,是不是我曾經做錯了什麼,所以他討厭我?喪失記憶那段日子的我是不是很荒唐、很隨便……要不然,他為什麼不許我接近,我到底……到底做了什麼?讓他那麼討厭我?
「還是我失蹤的這些日子他有了新歡,我不該回來,不該出現在他面前……我!」越說越激動,她的眼淚掉個沒完。「我一直想,如果感情已經不對勁了,當初就不該找我回來,讓我存著希望,比起孤家寡人,有了家人,人家卻疏遠你,把你當溫疫一樣避之唯恐不及,那更令我受傷。」
項懷儂在心中輕嘆,他的拒絕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她。
太親密,她隨時有可能恢復記憶,到時候她會怎麼想?應該在彼此重逢時,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男人,利用她喪失記憶的期間佔盡她便宜……
可太保持距離就發生現在的狀況。看著夏晨蘿哭著「控訴」,他心中涌起難以忽視的不舍與心疼,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一切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不曾做錯什麼,我外頭也沒有女人。」
不過做錯的人是他吧?早在決定和她結婚時他就錯了,兩人的婚姻完全沒有幸福的立足點,三年後再重逢,他依舊是當年那個只想到自己的自私鬼,只想著要利用她來應付外公。夏晨蘿……是個很可愛的女人,他還要繼續折磨她嗎?即使他本意並非如此。項懷儂的懷抱很溫暖,可夏晨蘿不領情,她推開了他。「你現在是在模頭還是給糖?」不能怪她會這麼想,因為他從沒主動抱過她。
「與其說我給糖,不如說我也想念你給的糖。」他笑了,再度拉近彼此距離。她的擁抱,他其實很喜歡的——雖然一開始不太習慣。
她還是有些質疑,「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嗎?他知道她要問什麼,但答案卻太復雜,他說不清。「晨蘿,擁抱你的感覺很舒服,卻很不安心。」
「為什麼?」
「你像隨時會消失似的。」等她恢復記憶後,眼前他懷里這個渴望家人、渴望擁抱、視線成天追著他跑的夏晨蘿就會消失了吧?
算了!他不想去想那些了,他承認他喜歡上這個小女人,喜歡她有些小天兵的性子……果然吶,越是狡詐精明的人,越會栽在這種單純的笨蛋手中。但如果夏晨蘿是他生命里一季可愛的春天,他為什麼不去看花、吹風,欣賞蟲鳴鳥叫,及時行樂呢?
「你當我是冰塊啊,你越熱情,我融得越快?」
項懷儂失笑的提醒,「項太太,這句話很曖昧呢!」
「……你不要想歪啦!」
他又笑了。「說吧,你覺得夫妻之間該是什麼樣子?」
「干哈這樣問?」夏晨蘿又提高警覺。沒辦法,誰叫他之前喜歡欺負她,時常問了個問題後,後面就是夾槍帶棍的冷嘲熱諷。
「我老婆不喜歡我相敬如‘冰’方式——棒冰的冰,想必有她一套想法。」他強調了那個冰字。「而我很有雅量可以接受‘忠言逆耳’的。」
「意思是我可以不必冒死進諫嗎?」
「項太太,我很有誠意的好嗎?」
他要听她的想法欽!夏晨蘿的心跳得好快。「我告訴你,對于好不容易有的家人,我有很多期待喔!」意思要他有心理準備嗎?
「我在听。」
「我想要很溫暖、很溫馨的相處方式,像真正的家人,像那種隨時可以從對方碗里取食,散步的時候手牽著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開心、傷心的時候可以分享、安慰,有事沒事想要的時候就可以擁抱對方……」會不會太多了?可她還說不到十分之一耶!「我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可能說到天亮也說不完,也許連說幾天也還沒完結。」
「听起來像真的很長呢。不怕,我們分段說吧,一天說一點總會說完的。」
「我要是一直有新的期待呢?」
「那就繼續說。這樣吧,每天睡前半小時是你的時間,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現在,回去睡吧!」四點半了,再不眯一下,開會時頻點頭怎麼辦?那些主管搞不好還以為他變得好說話,對決議、企劃全OK。
他主動牽起她的手,回了房。
夏晨蘿爬上床拉過被子。不過依她現在興奮的程度,睡得著才奇怪!太開心了嘛!見他站在床邊,她奇怪問道︰「你不是要睡了?」
「項太太,請你挪出左邊那一半的位置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