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世林看了她一眼,點頭笑道︰「那好吧,你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然後翻看著菜單迅速點完菜,讓服務生退出去了。
雅思抬頭,正好撞上他面帶微笑地在看她,一時有些尷尬,于是狀似隨意地回了他一個笑。
「雅思,這個案子能成功,我實在很開心。」
「的確值得開心。」雅思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恭喜你一下。」
蔣世林原本還有話沒說完,被她打斷了,看了她一眼,明知她是故意想將話題岔開,也只是淡然一笑,端起手邊的茶杯回敬。
「說起來,這是名揚坐鎮公司後我負責的第一個案子,所以我對自己說,更應該辦好,這樣才不辜負大伯在世時對我的栽培。」
場面話,雅思听得多了,心里再不以為然也絕對不會表現在臉上。
「以後你跟高總兄弟二人攜手共進,一定會開創出一片更廣闊的事業。」
這種虛無敷衍的話,她也會說。
蔣世林何等聰明,自然听出了她話里的弦外之音。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伸出手,蓋在了雅思的手上。
雅思心里一怵,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從容之態,也不縮手避開,只是抬眼似笑非笑地道︰「蔣經理,你這是做什麼?」
「雅思,我的心思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他的心思到底是什麼,她可不敢說完全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他為人深沉難測,手段非凡,這些卻是肯定的。
她將手抽了回來,笑了笑道︰「蔣經理,你應當知道,同僚戀情談起來很無趣,到時候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見面,那還不厭煩死了?」
如此敷衍的話,以蔣世林的世故自然是一眼看穿。
菜陸續被端上來,他配合著服務生布菜,狀似隨意地說︰「雅思,除非你是拒絕所有人,否則你就不能拒絕我。」
雅思笑眯眯地道︰「你還真是說對了,這年頭找個合意的人太難,與其隨便找個沒有感覺的人湊合,不如自由自在一個人過,我可是忠實的單身主義擁護者。」
蔣世林為她倒飲料,抬眼看著她,淡淡一笑道︰「我不信。」
她無所謂地揚了揚眉梢︰「我自己信就成了。」
蔣世林又一次沉默了,再次開口,說的話確實出乎意料的直白︰「雅思,我對你是真心的,所以有事也不想瞞你。你願不願意站在我身邊,幫助我?」
丙然,真性情要露出來了。
其實他也不盡然就是真的有錯,只是在她的是非觀里,她向來不太喜歡以掠奪者身份自居的人,無論這個人有多出色。
而且她很一根筋,認準的事就絕對不會回頭。
「怎麼幫?」回了他一個曖昧的態度。
「你那麼聰明,我知道你其實心里都清楚。」
她翩然一笑,端起飲料啜了一口,回道︰「我考慮考慮。」
這麼多年商場混下來,陽奉陰違的把戲並不陌生。其實蔣世林心里想必也有數,她丁雅思從來就不是如此好說話的人。
她故意將話說得活絡,不過是給彼此留個面子而已。因為即便有一天她真的要與眼前這個人為敵,那麼他身邊的位置,雖然最危險,卻也是最有利的。
第四章霧里觀花(1)
拒絕了蔣世林送她的要求,她自己打車回家,路過小區保安室的時候順便看了眼里頭的掛鐘,已經十點了。
她累得不行,實在很想直接踢掉高跟鞋光著腳走回去。
保安見到她,趕忙叫住︰「丁小姐!」
雅思聞聲回頭︰「有事嗎?」
「是這樣的,大概下午六點多鐘的時候,來了位陌生的先生詢問您家的門牌號。我沒告訴他,可是他一直待在前面的噴泉那里,到現在都沒有走……」
陌生的先生?會是誰?
「謝謝啊。」心里幾分狐疑,她加快腳步朝噴泉方向走去。
小區里亮著一排的路燈,噴泉池的水這個時候已經關了,燈光照得水面一片銀色。
旁邊是木制的長椅,遠遠就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側影瞧起來很眼熟,眼前這安靜的一幕,不久之前她分明是見過的。
斑名揚。
這麼晚了,為什麼他會在這里等她?
盡避已經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但高跟鞋敲在水泥磚上仍是發出「嗒嗒」的響聲。
長椅上的人側目抬頭,望了過來。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你如果有事找我,為什麼沒打我電話?」如果真如保安說的那樣,他在這里待了快四個小時了。究竟是多重要的事才會讓他苦候在這里,可如果真的重要又為什麼不第一時間跟她聯系?
斑名揚收回目光,淡然一笑,笑容卻出乎意料少了平日里的自信,而是帶著幾分低落之色。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就是突然心里有些煩躁,想找個人聊聊,于是走著走著就走到這里來了。」他舉起手里的易拉罐,啜了一口。
雅思隱隱約約聞到一絲酒氣,于是定楮細瞧他手里的東西,發現果然是酒。
「你怎麼……晚飯吃了沒有?空月復喝酒很傷胃的。」下意識就嘮叨起來。
「沒吃,沒什麼胃口。」
雅思忽然覺得很困惑,之前在T縣,他展望著他的計劃,何等的意氣風發自信滿滿。這才剛回來,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眼前這幅失意的樣子了?
而且不知為何,她見不得他這個樣子,覺得自己的胸口也瞬間堵了一口氣似得。
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偏過頭看著他笑道︰「說吧,有什麼煩心事統統說出來,我當一回垃圾桶好了。」
他沒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酒。
雅思在一旁看得很火光。
探頭一瞄,發現他手邊是個購物袋,里頭分明還裝著好幾罐未開封的,情形和她那一回一模一樣。
很好,眼前這陣仗,很適合她翻舊賬順便報個仇。
二話不說,直接拎過那只袋子,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連同他手里沒喝完的那一罐,一起收拾然後統統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里。
手腳之快動作之利落,絲毫不遜色于他那一次的表現。
斑名揚神色平靜地看著她,眸光里看不出真實情緒。
她毫不慚愧地道︰「別看我,沒听說過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嗎?你上回扔了我的酒,難得有這機會,我不報仇的話,說得過去嗎?」
她倒真是理直氣壯。
「快點吭聲,我都累死了,你再繼續玩深沉的話我就走了,到時候別說我沒義氣。」
既然好言好語的態度他不願受用,她也不必再跟他客客氣氣。
「我覺得有點不安。」
雅思怔了一下,覺得這樣的話,真不像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為什麼?」
「雅思,你是我父親認定的人,所以很多事我都不會瞞你。公司里的情況你都清楚,上一次我說要把總經理的位置讓給堂哥,你當時很生氣。其實事後,我也生自己的氣,因為那些話,不過是掩飾自己無能的借口。堂哥的表現越出色,就越承托出我的失色。」
他嘆了聲氣,放低了聲音︰「可是說句實話,像你說的,公司是我父親一生的心血,亦是我的責任。如果真要我像丟包袱一樣丟開它,我會很愧疚,也不願意那樣做。」
雅思忽然說不出話來。
這些才是他的真心話嗎?應當是吧。
眼前的人,神色真摯,也沒有對她撒謊的必要。
這是她覺得理所當然的認知,卻忘了考慮自己的忠心,是否別人就會一定和她一樣那麼篤定相信。
當然,那也是很久以後才認識到的事實。
「你當然不需要那樣做。」她心里升起了斗志,因為似乎又再一次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