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等不到響應的于月偏過頭看她。
她有些猶豫的開了口,「我媽在生下我後就死了,我是在育幼院長大的。」
像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脆弱,她動手煮咖啡。
「我之所以看似很『萬能』,那是因為我從國小五、六年級就偷偷開始打工,洗過碗、端過菜,跟在大廚的身邊跑過堂,也待過咖啡連鎖店、當過服飾工廠的女工……哇,想一想挺不得了的,可能你想得到可以賺錢的,我全做過。」
「妳父親呢?」
「……也死了。」
「所以妳才會被送到育幼院嗎?」
正確來說是她母親的好朋友在育幼院工作,她是在那里被生下來的。
馮御春沒多加解釋,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自動敵動防衛機制。
「于月,你這種男人最不合適露出同情的眼神了,收起你的同情吧!我即使沒有父母陪著成長,也不覺得遺憾。」她是個習慣向前看的女人。成長過程中的辛酸她從來不去回想,怕想得太多,就沒法子說服自己往下走。
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人,所以這女人得無時無刻武裝起自己,她若一旦軟,一旦倒了,絕對沒人會伸出援手,也沒有人在她背後支撐著她。原來她是這麼寂寞,這麼的……孤立無援。
于月彷佛看到小馮御春,孤零零的走在成長路上,即使跌倒了,也只能自己掙扎的爬起來;在同齡孩子還在父母懷里撒嬌時,她只能不斷的說服自己——不要羨慕、不要回頭,那不是遺憾!她可以的,沒有人陪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
對于她強勢的女王性子,于月好像慢慢的可以理解了。
他突然為她涌起了一股心疼的情緒——不,那跟同情不一樣,他想將她擁入懷里,告訴她他會陪著她、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想伸出去的雙臂終究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他還是很在意一件事——她是父親的情婦!
有一段時間,他們一個靜靜的洗著碗,一個默默的煮咖啡、準備甜點,一種欲言又止、有些什麼正在改變中的氣氛籠罩其間。
于月洗好碗盤,放進烘碗機,一轉身才發現馮御春早準備好甜點和咖啡。
他坐了下來,看著餐桌旁的她。「馮御春。」
「嗯?」
「我終于有點了解妳了。」
「是嗎?」她有些好奇、只一頓飯的時間他又了解她什麼?
「妳會成為我父親的情婦,是因為自小缺乏父愛嗎?」
她聞言忍不住失笑,「啊?嗯……這也是個合情合理的理解啦!!」
「不過,我卻還是有些遺憾。」話一出口,于月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曖昧了。
遺憾?他在遺憾什麼?遺憾那身份將成為自己和她之間的一道阻礙嗎?他不願深思的藉由喝咖啡的動作來掩飾那份不自在。
而那句遺憾听在馮御春耳中,她眸子里也閃過一瞬異樣的情絛。「遺憾我這樣的灰姑娘該找個王子,而不是王子的爸嗎?」自嘲的笑笑。「于月,我討厭懦弱的人,我想追求的是很瘋狂、不顧世俗眼光,為了我什麼都可以放棄的愛情,因為真正愛上了,我也會這樣。
「像我個性這麼執著的人,如果沒有遇到同樣的情感,我將愛得很寂寞、很孤單,與其要這樣天秤傾一邊的情感,我選擇什麼都不要!也就是說,如果遇不到我要的男人,那麼對我而言,什麼樣的男人都是一樣的。」
「那麼,那樣的感情,妳遇上過嗎?」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對她的答案既好奇又怕受傷害。
想到如果真有一個男人那樣愛她,他竟覺得有些……嫉妒,只是不知是嫉妒哪一方就是了。
「沒。」
他略略松了口氣,「那為什麼非要不可?」
馮御春像考慮了很久才決定開口似的。「我認識一個女人,她在喜歡的男人家幫佣。男主人有個心愛的妻子,有個讓他引以為榮的漂亮孩子,于是她只能默默的將這份愛意藏在心中。
「好景不常,男主人發現了他寵愛的兒子居然是妻子和前男友有的,體弱多病的妻子一直是他心頭的一塊肉,他舍不得對她發作,只能藉酒澆愁,有一次醉得離譜,把女佣當成妻子,發生了關系。男人清醒後懊悔不已,可他又是極有責任感,這件事使得他的情緒更加的低落。
「而雪上加霜的是,女佣懷孕了。幾經思索後,男人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可看他痛苦的模樣,女佣力勸他不要這麼做,免得對他妻子打擊太大,結果她當晚就離開,不知去向。
「女佣的體質其實不適合懷孕,可她堅持生下心愛男人的孩子,在生下那孩子沒多久,她就死了。這女人……夠笨吧?」
「那女人……是妳的母親嗎?」她臉上的笑很苦澀,讓他的、心驀地一縮。
老天!他怎越了解她,心緒越受到她牽引?
馮御春沒有回答。「愛一個人卻得不到響應,就算男人娶了她,也不是因為愛她,身份過于懸殊使得她根本不敢去爭取愛情,這樣的單向情感太辛苦了。」
這就是她想要「很瘋狂、不顧世俗眼光,為了她什麼都可以放棄的愛情」的原因,她不要像母親一樣,愛得那麼卑微。
「于月,你有沒有想過想要什麼樣的愛情?」
「沒有,完全沒有。」幾乎毫無猶豫的回答得斬釘截鐵,卻反而更顯、心虛?
想要什麼樣的愛情他是真的沒想過,不過想要的女人……今晚剛剛出爐一個。
「哦。那麼要不然說說于老給你的感覺吧!」
提到父親,于月被擾亂的心思一下子冷靜下來。「花心、自私、可惡!」
「兒子對父親不都該歌功頌德一番嗎?少有這麼差的呢!」她笑笑。「你真的認識他嗎?也許其實他心里放的都是同一人。」
于月將咖啡一飲而盡,杯子重重的放回盤子上。﹝我要回房間了,謝謝妳的晚餐。」他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說︰「明天有個企業聚會,妳要出席嗎?」
「當然。」
他頓了一下,又說︰「妳到那里不會好過。」
「你在擔心我嗎?」
于月看了她一眼。「隨便妳了!」
第五章
五星級飯店二樓歐式餐廳正舉行一場企業界的餐會。
這類的企業的企業聚餐並不少見,大都是一些企業名人以聚餐為由,好拉攏一些政商關系。
在美國時,于月對于這種餐會一向懶得參加,可在秘書和部屬的建議下,這一兩年他還是強迫自己出席,畢竟企業生態,他得重新適應。
這回的餐聚主辦人是一位交情頗深的世伯,也就是好友宣鏡寧的大伯。
原以為他也會遇到那小子呢,看情況他是不賣自家伯父的帳了!他想起宣鏡寧和自家大伯好像有些不對盤,無所謂啦,反正哥兒們要見面什麼時候都可以,不差這一回。
于月和馮御春一抵達會場沒多久,他就被宣伯父帶去認識一些企業名人,彼此交換名片,寒暄問候,當然馮御春也微笑的站在他身旁。
一些不認識馮御春的人紛紛猜測她是于月的什麼人?朋友、女友,還是情人?認出馮御春是誰的人,當然不會當面給難堪,只是一些八卦就快速的有如瘟疫般在會場蔓延開來。
稍後,宣伯父找了個理由「借走」于月,把馮御春留在會場,她帶著笑容淡掃周遭那些越來越多不可置信、鄙視的、唾棄的……目光的人。
欽欽,果真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向侍者要了杯調酒,她找了個較不受注目的角落靜靜的享受美酒,可還是有人不放過她,很故意的要來說幾句渾話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