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有些扭傷了,不方便。」
「沒關系,比起打球,我對爬山比較有興趣。我听袖之君說,這里的健行步道風景很美,可不可以請滕君當向導?」冰川司面露微笑,因為他可以不用再以蹩腳的中文與人交談而輕松了許多。「當然,如果你的腳也扭傷,那自然不能強人所難。」
不強人所難?說這樣的話還說不強人所難?!滕櫛咬了咬牙,「伊集院先生真愛說笑!」這家伙到底要怎麼樣?
滕宗亮似乎感覺到兩人間有些不對盤的詭異氣氛,他用台語對兒子說︰「來者是客,伊集院先生既然對咱們這里的景致有興趣,你就陪他去走走吧!不要讓人家覺得咱們滕家不懂禮數。」
他有些不明白,平時還算隨和活潑的兒子,怎麼今天變得這麼別扭?瞧阿櫛看伊集院先生的樣子像是冤家路窄似的,他們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連爸爸都這樣說了,滕櫛也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看來,這位伊集院先生似乎是打算杠上她了,正好,她也有一肚子火蓄勢待發,吵架也得找地方,總不能當著老爸的面吵起來給他難看,帶去「野外」吵也好!
目送著兩人朝著森林步道的方向走,滕宗亮老眼深深一凝,喟然而嘆……
到了步道的入口處,冰川司涼涼的開口,「你的手真的扭傷了嗎?」
走在前面的滕櫛沒好氣的回過頭,揚了揚手,「它沒法子陪你打網球,可打你卻還綽綽有余,你要不要試試看?」沒禮貌的家伙。
「這是滕家的待客之道?」他不受威脅的揚一揚眉。
「我們稱不上朋友,硬要攀點親故關系的話,那也只能說是『仇人』。」她一看到他心思就混亂,她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麼牽扯了。天曉得三年前的事要給抖出來,鐵定會顛覆她現在滿意的生活。
仇人?會不會太Over了?「就只為了一扇車門?我說過我願意……」
尖叫聲忽然打斷他的話,滕櫛十分激動的道︰「別再裝瘋賣傻了!你明知道我們之間不只是這樣,你也明白我在說什麼!我請你遠離我,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牽扯!」
愈是混亂,冰川司就愈能冷靜、愈有耐心。靜靜的听完滕櫛近乎咆哮的話語後,他說︰「在我的記憶中,今天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可听你的意思,好像早在我撞飛了你的車門前我們就認識?」他夜色眸子緊緊鎖住她,「我知道這樣很失禮,可請你告訴我,我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認識的?」他一向自負記憶力不差,也覺得滕櫛的聲音和樣子似乎似曾相識,可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他對他的記憶像是卡了道鎖,需要有把鑰匙才能一窺究竟。
「伊集院徹!你……真是……真是……」
伊集院徹?!冰川司的眼楮瞇了瞇,頗具城府的一揚眉,玩味的笑意擴散在俊臉上。
嗯哼,伊集院徹嗎?
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這會要出口的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話,他帶笑的眉眼在開口時收斂好幾分。「如果是要罵人的話,你留著自己听吧!我不認為這對厘清我們之間的誤會有什麼建樹可言。」
滕櫛瞇了瞇眼,似乎還是懷疑他話里的可信度。他真的不記得那一夜的事了嗎?真的一丁點也不記得了?「你忘了三年前……」想了想她打住了未說完的話。
「三年前?三年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壓低眼瞼,在松了口氣之際,她競感覺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悲哀。噙著一抹苦笑,她搖了搖頭,原來,有些記憶只有她緊捉著不願放嗎?
「我想……是我認錯人了吧!」這樣最好,在他完全不記得她的情況,也沒什麼理由牽扯不清了。
「真的是認錯人?」
「你不認識我,不是?」她恢復鎮定,伸出了手。「伊集院徹先生,我為我先前的魯莽道歉,希望你別介意。l
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接受她的道歉,冰川司的神情平靜而從容,不泄漏滕櫛有趣的小漏洞,心思一轉,他說︰「幾天後冰川先生要先行回去日本,而我要留在這里處理一些事,除了公務,我有一段私人的時問,可否請滕櫛先生當向導?」
「這……」
「我知道這要求是強人所難,可我和滕櫛先生一見如故,想藉此機會認識你這個朋友。」
「我很忙,對不起。」這個男人現在沒認出她,不代表以後不會認出她。和他相處的時間一久,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就她看人的經驗,他絕對不會是那種什麼都不會發現的阿呆,這人能掩鋒芒、內斂沉穩,十分可怕。
冰川司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著認真和誠摯,「是我太強求了,該道歉的人是我。」
「伊集院先生要是真的有興趣,我可以請人代為東道主。」
傍了婉拒的笑容,他說︰「那就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越過她,他繼續往前走。
滕櫛並沒有跟上,似乎在掙扎什麼。目送他高大的背影,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像是一下子全給刨了出來似的……
還記得,三年前她生日的清晨,他要離開飯店房間時,她也是這樣目送著他的背影,一模一樣的感覺,她希望他從此走出她的生命不再有交集,卻又想留下他……哪怕只是多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
她對誰都不曾有這種割舍不下,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為什麼獨獨對這男人這樣?為什麼?
在她尚未厘清自己的「為什麼」前,她已開口喚住他。「如果……」話才出口,她顯然又猶豫了。
十余步外的冰川司停了下來。「怎麼了?」他一臉疑惑的回過頭。
「如果……如果只是一兩天,我可以抽出時間。」老天!她……她在玩火!可是她很想……很想再感受一次站在他身邊的感覺,哪怕只是一、兩天也好。
她對一夜的對象怎麼會有這樣的渴望?渴望知道他的嗜好、他的性情、他的習慣……她想知道一切的他,而不單單只是床上的交歡,關系的了解。很奇怪,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她就是渴望去知道。
一如三年前的那一夜,她渴望在他臂彎中醒來一樣,那個期望被拒絕了,即使事隔三年,對于當年的失望、悲哀和心酸,她仍記得清楚。
那一夜她住的飯店有一面落地窗,透過落地窗她看著外頭夜里閃爍的霓虹燈,隨著時問一分一秒的往早晨邁進,霓虹燈一盞盞逐漸熄滅,在東方露出魚肚白,彩光盡掩時,她向自己說了「生日快樂」。
這種自己一個人迎向晨曦的感覺,很寂寞。
也許是想補償那份寂寞,她才有這份不該有的渴望,更或許原因無從解釋,對于他,她有太多的莫名,彷佛是第一眼就開始了這樣的無法理解的月兌軌渴求。
明知道這種探索是危險的,一個不小心她苦心維持的平靜生活就會沒得過,但他的出現對她而言就像是飛蛾撲火,明知危險,還是不自覺的被美麗的火焰蠱惑。
先前她之所以看到他會那麼激動,那是她以為他是故意來擾亂她的生活的。然而情況似乎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他根本不記得她是誰,于是她想在他遺忘她的日子里「偷」一點回憶,一點……三年前那一夜的延續。
那樣的話,她會不會比較容易對她緊捉的回憶放手呢?很矛盾的邏輯是不?
「嗯?」冰川司對于突來的轉圜有些訝異,幽井般的眸子盯鎖著她,像是一點一滴在探查著她真正的心意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