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默得听不見一點聲音,她維持了鞠躬狀半分鐘,直到身側有聲響才挺起腰。
不料一起身便是驚嚇的一幕,她甚至沒看清是誰,是存心的還是她自己不小心踫到,那一接觸空氣便冒著滾滾熱煙的液體,就那樣無預警地朝她身上潑來。
阮行歌下意識抬起手去擋,身體微側,卻因距離太近,倉促得無法避開。
那股熱流瞬間便沿著她的手臂,從衣袖蜿蜒,漫到細白的手掌……
「嘶……」鑽心的疼痛聲從她口中咿唔出來,即便是擅長忍耐的她,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痛。
以及那些——弱不可聞的抽氣聲。
第三章
「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燙到你了……」好沒誠意的道歉聲。
阮行歌已不知該如何反應,錯愕地瞪大眼看著面前完全不認識的人,只是那身與她們不相同的制服,已經說明了對方的身分。
「是二樓的!平時都見不到,干嘛突然來插一腳?」有人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肯定是看她不順眼,再說考評期快到了,經理又特別照顧她……」
別有含意的竊竊私語,讓她心情和大腦都一片混亂,覺得自己仿佛赤腳踩在冰天雪地里,僵得無法動彈。
「經理,看來你也有責任喔……」上方傳來不輕不重的調侃聲,又將分散的注意力聚集過去。
舒索情饒富興味的瞥了經理一眼,後者有些生氣的朝下面喊道︰「阮行歌你發什麼呆?還不趕緊去沖冷水!」
她抬起頭看向二樓那個帶著戲謔表情的男人,仍舊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事不關己的神態顯得冷酷而漠然。
他置身事外的樣子差點讓她忘卻一切,連身體所承受的疼痛,也在那瞬間因心里蔓延出的某種東西而抵消。
是灰蒙蒙的,狼狽不堪的苦楚和酸澀感,讓她覺得非常卑微,差點忍不住要鄙視起自己。
太清楚他不可能在意或關心她的事實,連想說謊騙自己的機會也被抹殺掉。
「老板,請讓我來處理。」經理慎重的開口。
「好好處理喔,不給個妥當的交代,可是很難平息眾怒的。」舒索情說完,似乎是對好戲結束感到無趣,便抽身離開。
「不過自己的事,還是要自己解決。」
離開前拋下的這句話,讓阮行歌覺得他是故意說來諷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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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洗手間的那面大鏡子前站立,冷水從下半截手臂一直沖到指尖,被燙傷的地方一片紅腫,薄女敕的肌膚似乎連皮都能掀下來。
從進來就打開水龍頭一直沖到現在,冰涼的液體雖然減緩了火辣辣的痛楚,卻又有似小針扎著般的刺痛冒出來。
阮行歌垂著頭,目光並沒有凝聚在傷處,似乎有些發怔。
「既然傷得不嚴重,就不要浪費水資源。」
開門的聲音已讓她瞬間回神,而下一秒傳來的嘲弄聲十分不懷好意,又使得她神經一緊,身體抖了一下,立刻將水龍頭關上。
「手的情況怎樣?」
「只是有些腫,謝謝老板關心。」
「啥?關心?少自作多情,如果你在這里出了什麼事,可是會連累到我。」
「喔,對不起。」她從善如流的回答,讓他不滿的皺了皺眉,特地來看她的慘樣,她沒反應豈不是很無趣。
舒索情雙手環胸靠在門邊,冷言道︰「既然犯了眾怒,我勸你最好識相點自己離開,再待下去也不會有好事。」
「我想在這里工作。」她整了整儀容,跟他表明自己的堅定。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從明天開始她會天天默念這句話。昨日才通過為期一個月的嚴格考驗,今天就被打敗的話,也太不像樣了。
「你的堅持只會讓人感到愚蠢。」
「這樣啊……不過我本來就不是聰明的人,所以也沒關系吧。」
舒索情就是看她這種不慍不火的態度不順眼,很想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他擺出高姿態,神情冷峻。「話先說在前面,無論你在這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幫你,這次只是燙傷,下回是什麼我可不知道。」
「這其中有誤會,我會跟大家解釋清楚。何況老板不插手是對的,你插手反而更說不清楚。」
「隨便你。」舒索情的聲音更冷了。
她怎麼看都覺得他那兩道弧線美好的眉,呈現著不規則律動,這反倒讓經過深思熟慮的阮行歌有些茫然。
又惹老板不爽了?她已經很小心自己的措辭了,是什麼原因又得罪了他?
「你知不知道,打不死的蟑螂讓人感到厭煩。」舒索情拋下這句話便離開,臨行前瞄了她的手一眼。
蟑螂……把她形容成那種東西。
阮行歌的五官有些扭曲的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
其實手很痛,只是還比不上心里的感覺。
不是沒有幻想過他會幫她,就算只是說一兩句好听的話也可以,只是她明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這樣的覺悟才更讓人傷心。
才多久時間而已,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傷心也就算了,反正她一向能忍,這下連身體也受傷,而他對她的態度……惡劣啊惡劣。
天平傾斜得很厲害,她仍心甘情願當輸家,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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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變應萬變是她想出來的笨方法。
譏誚呀,詆毀啊,不屑什麼的,當成看不見也听不見就好了,雖然她也想鄭重的跟大家道歉並解釋,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要解釋些什麼。
雖然有點夸大其辭,不過她們所說的核心內容卻沒錯啊,她確實是別有目的。
阮行歌只能將全副的心力,以前所未有的專注,「盡情」投入工作中,時間久了,說閑話的人見她沒反應,自然也就感到無趣。
以前,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家族中,她都是容易被忽視和孤立的那個,但是她覺得以自己駑鈍平凡的資質,應該是能夠融入人群的。
「那個今天不用拿出去。」
「咦?小喜你今天來得很早嘛。」阮行歌的態度正常得讓人意外,好似身旁的人並沒有跟大家一樣,大半個月不跟她講話。
驚訝過後,小喜倒覺得自然了許多,看了看她的手道︰「你的手怎麼樣了?」
「還好,因為有衣袖擋著,其實沒有很嚴重,敷了藥膏之後沒什麼大礙了。」
小喜似乎有些焦躁,一直走來走去,最後忍不下去了,干脆站在她面前,直接吼道︰「跟大家一起孤立你是我不對,我本來就不是喜歡搞小團體的人!唉呀,總之我道歉。」
「沒關系啦,說起來,是我有錯在先。」小喜還真是個品行不錯的好學生呢。
「那我問你,你真的是為了老板才來工作的?」
「小喜,我不想騙人,但說真話你可能會不高興。」拜托不要用那種「請你說謊」的眼神看著她啊。
「你在想什麼啊?」小喜的表情看起來不像責備,反而是擔憂比較多。「喜歡老板當然不是壞事,可是想以這種方法接近他,未免也太失禮了。」
「這個嘛……是我誤判了。」阮行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當初的想法多單純、膚淺啊,瞧瞧人家這里的員工多上進啊。
「如果是為了老板,成為這里的員工也沒有多少好處,他又不常來。」
「可是我沒有辦法像客人那樣接近他。」
「為什麼?」小喜納悶了。
「我膽小啊。」阮行歌呵呵的笑出聲。「我並沒有想要得到什麼,能像現在這樣,有些距離的看著他,我覺得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