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看似多情、濫情,一旦遇到情之所鐘的對象,感情一投注就是一輩子,不再有任何異動。敏就是這種人。正因為他對感情的態度是如此自主而堅持,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已到了適婚年齡,而皇族諸人無一敢為他指定婚配對像的原因。
不是他自己挑選而鐘情的女子,嫁給他絕對是人生不幸的開始。
而沐荑是他情之所鐘的女子,她會是集所有幸運于一身的女子。王平是如此覺得。
方才當他抱著渾身是傷的唐姑娘回到唐府時,他清楚的看到小王爺眼中一瞬間浮現的水霧。對他而言,唐姑娘受傷竟然是比傷在他自己身上更令他疼上百倍、千倍。
他跟了小王爺那麼久,從來不曾看過他如此。往往就算受再重的傷,他也是一咬牙撐過去。
正因為敏對沐荑是如此的傾戀,因此,王平擔心,敏雖已決定好如何處理劉運國,可能會因為心疼沐荑而隨時有可能異動。而碧蘿的話,听在敏耳中,無疑的是煽動他心中怒火的扇子。
「我心疼小姐嘛!」她和沐荑情同姐妹,看她給打成這樣,她不難過才怪!瞧瞧那王平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真是應了閩南俚語︰別人的孩子死不完!
在一旁始終沒說話的唐子威這時才開口。「沐荑丫頭一定又是嘴巴上不饒人,這才會多吃了苦頭。」女兒是他從小帶大的,他清楚她的性子。只是,這劉知府也未免太過狠毒,硬是栽贓的要將她屈打成招。
他目中可有王法?
「老爺……」碧蘿噘著唇。心想,小姐都給人折騰成這樣了,他還怪自己女兒性子硬!她看向敏,「小王爺,您倒評評理嘛!」
敏仍是沉默。好一會兒他開口,「沐荑若能平安無事便罷,她若有個不測,我會讓劉府全部的人陪葬。」他堅定而冷然的說。聲音雖輕,可聲調中的冷然決絕叫人不由得頓生寒意。
他平時微揚的嘴角因為怒氣而抿成一直線,一雙冷眼閃動著欲將人燃成灰燼的怒火。
他的怒火因心疼沐荑而起,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為了沐荑,一向冷沉的他將不惜一切的快意恩仇。
不久,唐家的家僕請來了大夫,眾人看著大夫聚精會神的替沐荑把脈,檢視著傷處,好一會兒他才要來文房四寶開方子。
「大夫,小女傷勢如何?」唐子威忙問著大夫。
敏則是沉著臉的盯視仍昏迷的沐荑。
「都是皮外傷不礙事,倒是……令千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她思紊神傷,怕是受到什麼驚嚇,這陣子可能會惡夢不斷。」他從藥箱中拿出一小瓶子。「這是寧神丹,每日一顆,可讓她情況好些。至于這方子則是三碗水煎成一碗……」他清楚的交代了煎藥的法子。
「謝大夫。」唐子威把方子交給一老僕。「阿忠,送大夫,順道去鋪子抓藥。」
「是。」
唐子威回頭看到敏深鎖的眉宇,忽然覺得十分對不住他。敏身份何等尊貴,難得下次江南,他這東道主本該好生招待著,卻因為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使得他無法好好招待他,還累得他無心欣賞江南風光。
「小王爺,你身子尚欠安,大夫交代要多休息呢。」他知道他擔心沐荑,可他乃是尊貴之軀,且身上的傷仍未痊愈,女兒的事怎能再勞他費神。
「我沒事。」敏仍是動也不動的看著沐荑。
他是王爺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連自己心愛的姑娘都保護不了嗎?他此時除了痛恨劉運國的狠毒外,也對于未能在沐荑最需要他時保護她而感到自責內疚。
「小王爺,您多歇著吧。」王平也擔心他的身子。
敏只想靜一靜,他把目光從沐荑臉上移開,淡淡的看了眾人一眼,「我想安靜一下,順便陪陪沐荑。」多余的關心在這個時候反而叫他心浮氣躁。
「可是……」王平還想開口勸他,唐子威止住了他。
「那麼小女就勞煩小王爺了。」就讓他靜靜吧。
待大伙兒離開後,敏在沐荑的床沿坐了下來,他溫柔的執起她縴秀的柔荑,用大手將它包覆其中。
沐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沐荑,我的話你听見了嗎?
在劉府,我不知道你究竟作了多麼殘忍、多麼痛苦的惡夢,可相信我,一切都過去了,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
如果讓你月兌離惡夢的惟一方式,是雙手沾染上鮮血,我不在乎讓劉府成為一座血城!
一想到劉運國對沐荑所做的一切,敏原本看著沐荑時溫柔而深情的神色倏地變得冷沉。
那老匹夫,該是要他付出代價的時候了,他不必親自動手整他,可一樣能叫他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縱橫官場一生,終究落個不得善終,他為他感到悲哀吶!
劉運國,你會怕嗎?
第十章
縣衙大堂,氣氛十分沉肅。
劉運國看著坐在堂上的邱巡撫,再看看跪在他身邊指證他草菅人命的人證,以及扔在他身邊在在證實他貪下賑災銀兩、白米的文件及物證。
一時間他的伶牙俐齒不見了,汗水涔涔的滴落額下,連背後也被汗水所濡濕,極目四方,沒有一個是同他站在一方的。
方才邱大人的問話和與人證的一場爭辯,他沒法子一一為自己月兌罪,就算說了,也都被坐在堂上的邱大人接下來提出的問題給問出破綻。
其實,邱大人似乎沒有那麼精明,精明的只怕是那坐在他身後,隔著一層竹簾的神秘人物。因為,每當邱大人為他的巧語所遲疑時,他總是會壓低聲音和簾後的人低聲交談,然後輕易的揪出他的語病。
堂上堂下的距離太遠,劉運國根本听不到邱巡撫和對方的對話,更甭說知道對方為何人,是男是女,只能從邱巡撫神情間的恭敬態度猜出,對方必是皇族高官,身份特殊而尊貴。
一切事情已水落石出、勝敗已定。
邱巡撫驚堂木一拍,「劉運國,你身為地方官,本該仁民愛物、視民如子,現下卻私吞朝廷賑災銀兩、米糧,且三番兩次為達私欲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劉運國仍努力的想著月兌罪之詞,可罪證確鑿,他無從辯起。
「你沉默是表示認罪?好!本府查封你劉府財產以償你私吞賑災的官銀。」他一拍案。
「啊!」劉運國瞪大了眼。
接著邱巡撫又說︰「如此知法犯法、枉顧朝廷厚望的惡吏留你不得!」左右拿了罪狀本來到劉運國面前要他畫押。
他一看到上頭的一個大紅死字,渾身顫抖。「不!不……我不服、不服!」他推開本子大聲嚷嚷。「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他不想死啊!他好怕、好怕!
看著他害怕的模樣,坐在門簾後的俊美公子臉上揚起一抹冷笑。
怕!他也會怕嗎?在他為求私欲而草菅人命,那些平民百姓求助無門時,他可想過他們也會怕?
如此惡吏,該死!
劉運國三角眼睜得老大,模樣甚為恐怖。腦海中拚命想著,此刻誰救得了他?曹爺嗎?不!他太遠,楊總兵嗎?那一樣遠水救不了近火!想著、想著……忽地,他想起了一個人。
好個刁鑽的惡吏!邱巡撫斂起了眉。「冤枉?在場沒人可證明你冤枉,而且人證、物證確鑿,你死罪難逃!來啊!」
「小王爺!抱親王府的小王爺可救我!」他大聲的說。小王爺目前仍在妓院狎妓,他到杭州來,自己可是盡其所能、投其所好的讓他賓至如歸,他應該會幫他月兌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