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宿吉和他的琴在一起時,彼此間交融的氣息和共鳴,讓整個空間都祥和了。
爾心悠不知不覺用雙手捧著兩頰,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完全听不見外面的雨聲,可心中卻緩緩下起了雨,微小的雨點滴在心頭,濺開了陣陣水花。
想要閉上眼好好的思索一番,腦海中浮現的情景卻是現實與幻想交替著,是室內與屋外的融合,盡避偶有雷聲襲來,但悅耳的旋律立刻安撫了焦躁的心情,一切都是舒緩而平靜的。
不到五分鐘的演奏,卻能夠讓人用數倍的時間去沉澱、回憶和思考,這首曲子真的很適合在下雨天演奏。
爾心悠緩緩睜開眼,立刻對上他若有所思的清澈眸光,一時間兩人都愣住。
不是吧,她在陶醉個什麼勁兒?爾心悠心里慌了一下,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顯露出奇怪的表情。
「理事長,我不得不承認就算沒有鋼琴伴奏,你的演奏也很有水準。無論是流暢度、技巧、音色、感情,還是旋律本身,都處理得幾近完美,可是……」
「可是?」他低聲重復她的話,並沒有放下琴,而是拿著琴走到她跟前。
「只是覺得無法清楚的看見你的表情。」他演奏時幾乎是全程閉著眼,當然她可以理解這是演奏者的感情投入,只是……
殷宿吉震了一震,立刻偏開臉,似乎有意避開什麼,兩秒後薄唇微啟,冷靜的說道︰「當然不可能像你一樣,在台上那樣肆無忌憚的表現自己。」
「別這樣說嘛,好像我很夸張一樣,那個……你的琴借我看看?」爾心悠微微笑了笑。「這是把好琴。」
或許是她難得有這樣嫻靜的樣子,氣氛莫名沉靜下來,帶著點悠悠的恬淡。
殷宿吉考慮了兩秒,才將琴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她,她笑咪咪的伸出雙手,恭敬的準備迎接,一切看似順利……
忽然爾心悠有些猶豫的縮了縮手,同時他也以為她會穩當的接住而松開手……
糟糕!
兩人同時錯愕,更無暇多想,同時向前撲去,想要抓住下墜的琴……意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在驚心動魄的最後一秒她接住了琴,可是因為她的動作一向幅度過大、力道過猛,導致……
爾心悠盯著手中的小提琴,但讓她瞠目結舌的卻是將自己抱倒在沙發上的人。
溫熱的身體,他的頭發踫著她的,側臉還貼著她的耳根,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溜進鼻中……
啪!天外飛來一巴掌,直接落在殷宿吉的肩膀上。
「爾心悠!」殷宿吉向來冷靜高貴的形象出現了裂痕,暗自咬牙沉聲叫出她的名字。
她到底在干什麼?自己本來就要立刻起身,這個暴力女到底在干什麼!
「誰讓你抱我的?!」只要不熟的人太靠近自己,她的身體就會自然產生反射動作,那一巴掌沒甩在他臉上已經是萬幸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殷宿吉的臉色微紅,不知是被她氣的,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對不起,算是我的錯好了。」她飛快的將琴放在沙發上,跳起來抱起自己的Bass就往門邊沖,看也沒看他一眼,因為實在太尷尬、太丟臉了。
「我走了。」這回沒讓他趕,她便已經一溜煙的跑掉了。
殷宿吉錯愕的站在原地。
***
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嘛!爾心悠抓狂的使勁搖晃了下腦袋。
她又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人,也很清楚那是意外,可是……腦中瞬間浮現殷宿吉臉色微紅的樣子,很漂亮呢……
「要命,難道是思春期到了?」爾心悠被這個想法給嚇得四肢發抖,嘆了好長一口氣後才恢復平靜。
「切,我是那種人嗎?」自我心理建設完畢,她正準備昂首挺胸向前走,一抬頭看見迎面而來的人。嚇!心一緊,轉身拔腿便往後方跑。
丟死人了,她跑什麼跑啊,又沒有做錯事,嗚……她好想哭,為自己沒大腦的行為。
殷宿吉在看見她的那一秒怔愣了一下,可還沒等他回神,她便做出了讓人火冒三丈的行為。
他的手掌撫上臉,掩住有些憤恨不甘的表情,甚至帶著些無奈,她到底在干什麼,見到自己像見了鬼一樣。
爾心悠跑出校舍,直到跑到學院後方的草坪,才停下來喘口氣,真是要命!
忽然一道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從旁邊傳來,偏頭一看,是一名拎著樂器的女學生在哭。
沒事在這兒傷什麼春、悲什麼秋啊,讓人心情更加不好。爾心悠正想走上前,就見那女學生打開琴盒,取出里面的小提琴看了一眼,猛然高舉琴身,便要往草地上砸。
「喂!」爾心悠發揮驚人的速度飛撲上去,她最近為什麼一直在做這種挽救小提琴的事。
「同學,拜托,這可不是一般的練習琴,這把琴很貴耶。」
「不、不要你管。」女學生在目睹她非人的行動力後,臉上的淚痕還來不及擦就愣住了,回過神來一把奪過琴。
「誰希罕管啊,我是心疼這把琴。」重點是心疼錢。
「這是我的琴,我想丟就丟,關你什麼事。」女學生憤怒的吼道︰「我再也不要練小提琴了!」
爾心悠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幾眼,隨即雙手後抱住頭,自顧自的坐在草地上,無所謂的開口。「也是,算我多管閑事,你繼續砸。」
被她這樣一說,女學生反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半天不見動靜。
「剛剛是你在哭吧,既然決心丟掉,不練琴了,就開開心心的笑啊,這不是你自己決定的嗎?應該高興才對。」
「我才沒有哭。」女學生倔強的應道,轉身坐在她的身旁。
「喔,那一定是我早上洗臉沒洗干淨,被眼屎糊到看錯了。」
女學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沉默著,爾心悠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坐著,一陣微風迎面撲來,吹開了滿心的愁緒。也將隱身在某處的那個人的影子吹散,他背靠著牆,雙手插在褲袋中,仰望著天空,額前的發絲隨風飄蕩著。
「我不想再練小提琴,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天分,同科的同學都比我優秀,這種事要是被爸媽知道了……」女同學緩緩開口,抓住小提琴的手指倏地收緊。
爾心悠閉著眼,也不知有沒有在听。
「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那你就直接去跟老師說,跟理事長說,跟你的父母說。」
「我不敢。」
「你有毛病。」爾心悠猛然丟下話,站起來走人,卻被女學生一把拽住衣角,緊張的盯著她,似乎很怕她丟下她一個人。
「你喜歡小提琴嗎?」她忽然問。
「喜歡?」女同學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或許最初是有的,只是後來都是因為父母的期望,才會繼續練琴,還有拚命考進瀾海也是。」
「是嗎?」爾心悠的聲音飄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好怕拿起琴,瀾海有太多優秀的學生,我在這里什麼都不是。雖然他們表面沒說什麼,可是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笑我。」
「只是暗自笑你,沒有當面嘲諷已經很夠意思了。」爾心悠的口中忽然逸出一句異常冷漠的話,居高臨下俯視著女同學的臉,也有著罕見的冷淡。
「小時候常把一時的興趣當成是喜歡,于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便找到了壓迫的管道,不過既然走到了音樂學院這一步,自己就應該能夠做出選擇。」爾心悠重新坐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較為緩和。
「我以前也是學小提琴的。」
「咦?真的?也是瀾海的學生?」女學生看起來很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