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女子風塵僕僕的急喘著氣,蒼白的臉上瓖嵌了兩潭水意瞳眸,仿佛隨時會滲出水一般。「請問任爾覺是不是在里頭?」她近似驚慌的無助柔弱神態,令人無法不產生憐惜和呵護的保護欲。
「你是……」官容寬似乎明白了她的身分。
「我是任爾覺的姊姊,我弟弟他……」任革非困難的咽了咽口水。「他還好吧?」一股不安的情緒擴充在她的胸臆間,她的身子抖得如同飛舞于風中的落葉一般,連擁在胸前的書都無可避免的抖動著。
「原來你就是那肇事者的姊姊?」司機一口悶氣正無處可泄,啊炳!找到抒發管道了!「他媽的,你爸媽是怎麼教導孩子的?教出了個阿飛……」
「阿德,算了。」官容寬皺著眉頭厲聲的阻止了司機的辱罵,他知道司機的激動反應是無可厚非,但是……不知為什麼,當他看到少女那雙如同乞求般無助的瞳眸時,方才的怒氣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不忍。
心情的急速轉變令他有些不安,可卻固執的不去細思情緒微妙的轉變原因,他粉飾太平般的吁了口氣,不去看司機猶帶怒容的臉。
「一切等醫生出來再說。」官容寬注意到那少女听到他這句話時,眼中所閃過的感激,而他居然為了那一掠而過的神情波動了心湖,甚至感到十分安慰。
那少女左右他的程度令自己都甚為吃驚,官容寬討厭這種心湖蕩漾、身不由己的感覺。他皺著兩道微揚的劍眉別過臉去,一抹紅霞悄悄的襲上那張漂亮的臉。
急診室外因三人的沉默而安靜了下來,不久,急診室門打開——
「在場哪一位是病患親屬?病患因撞擊而導致內部大量出血,本院此時缺乏AB型血液,」頓了一下,醫護人員繼續說︰「在本院從別家醫院調血的這段期間,需要一個與病患同血型的人采直接輸血,以維持病患的血液量。」
「我是,我是任爾覺的姊姊。」任革非急急的說,「我可以輸血給我弟弟。」
「你的體重恐怕不到四十五公斤。」醫護人員打量了一下任革非輕盈瘦弱的身子。「不滿四十五公斤者不得輸血。」
闢容寬看了任革非一眼。「我的血型也是AB型,我可以捐血。」就沖著她那感激的一眼,為她做什麼似乎都是值得的。
醫生點了下頭,對身旁的護士道︰「Miss李,帶他去驗血。」
阿德不可置信的看著今天腦袋顯然有些秀逗的老板,受害者捐血給肇事者?!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
一家生意興隆的傳統早餐店里頭,任革非拿著一粒白饅頭心不在焉的啃著,每天一早,她總會到這里吃同樣的早餐,數百日如一日,打從她大一到今日的大四都是如此,別無他因,只因為這里的東西便宜。
忽地,有人在她面前的位子坐了下來,順手遞來一個荷包蛋和一碗豆漿。「告訴你,再繼續吃饅頭度日的話,你很快就可以不食人間煙火的當仙去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好友黃景羚。
「不會那麼嚴重啦。」任革非擠出一絲笑顏,強打起精神和黃景羚探討這老掉牙的問題,「吃了那麼久也沒出啥問題,能當仙早就去了。」
算了,爭執到最後她還不是我行我素?何必浪費自己的苦口婆心?俗語說得好︰「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黃景羚聰明的停止這毫無建樹的爭執。
「喂,昨晚我七點多到圖書館向你要資料,你怎麼不在那兒?」對于這只「書蟲」同學,黃景羚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絕對會在放學後的時間里死守著圖書館。革非的家教都是八點到十點的,而昨晚她居然辜負自己難得想用功的覺悟,讓自己找遍了圖書館上下,就是不見其芳蹤。「不會是許了桑乾志的約會了吧?」黃景羚擠眉弄眼。
「當然不是。」任革非秀眉微蹙,臉倏地紅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他算哪根蔥啊!」黃景羚一想到桑乾志每回想約任革非都踢到鐵板的窩囊樣,就忍不住好笑。
其實桑乾志也沒啥不好,說人才有人才、說錢財有錢財、又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圍在他身旁的傾慕者也不算少,可偏偏他誰也不追,非任大小姐其他皆不予以考慮,結論就是至今仍無所獲,雖然也曾經一度瀟灑的高唱隨緣,但是在忠于情感的情況下又不得不低吟「忘記你我做不到」!可憐哦,又是一個痴情男。
「昨晚我到醫院去了。我弟弟發生車禍。」任革非紅了眼眶。「他和兩個同學放學後為了在打工交接的時間趕到打工地點,騎機車三貼出了車禍。」
「那他有沒有怎樣?」老天!這對相依為命的姊弟遭遇已經夠令人同情了,千萬別再出啥事才好。
「情況目前已經穩住了,只是……」任革非眼神黯然了下來,想到接下來的醫藥費和賠償受害者的費用……
那受害者顯然是個相當有身份地位的人,這樣的人只怕不太好說話,而這不禁令她想到昨天那名叫阿德的男子對自己近乎粗魯的辱罵,那番話至今仍令她難堪、心有余悸。
不過,在場的另一個偉岸俊秀的男子,他的態度和眼神就令人感到溫暖多了,他居然願意輸血給爾覺!昨晚當他要離開醫院時,還遞了一張名片給她,並且告訴她,若有什麼新狀況的話,可以打電話找他。
闢容寬——一個令人感受得到世間溫情的人。一想到他那張俊逸絕倫的漂亮臉蛋及近似撫慰的溫柔眼神,任革非不覺紅了臉……
「喂,只是什麼?」黃景羚不解的看著她那一臉紅霞。
「我——」她收斂心緒,才又開口。「爾覺的手術費和賠償對方的費用可能不是筆小數目。」這筆錢打哪來?打從母親去世、嗜賭成性的父親欠下了兩百余萬的賭債死于酒精中毒之後,她便賣掉了惟一可棲身的小平房來償還債務,並利用賣房子所剩的十余萬元租了間六坪不到的房子,姊弟倆相依為命近兩年的生活。
上大學之後,她努力的兼家教以維持姊弟兩人的生活,所幸她上的是一流學府,家教並不難找且鐘點費也高了些,而弟弟爾覺在去年考上了國內首屈一指的高級中學,他看她家教辛苦,也懂事的在放學後到一家書店當鐘點的收銀員,原本自己不贊成他這麼做,怕他影響了學業,可是終是熬不過他再三的保證和事實的證明。
姊弟倆的生活本來就過得清苦,現在又發生了這種事,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樣?」黃景羚想了想。「我這里有一筆十萬元的存款可以給你應急。」好友有難,她是很講義氣的。
「景羚,謝謝你。我慢慢再想辦法,如果真的籌不到錢再向你借吧。」任革非感激的說。
「別謝我,誰教咱們是好朋友呢?」她吞下一口蛋餅,然後喃喃的說︰「真不曉得和你弟弟發生車禍的那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好說話一些的就好了。」
「他應該是個好人吧,昨天他還自願輸血給爾覺呢。」
「在這種功利社會還有這種‘以德報怨’的聖人嗎?」黃景羚開玩笑的說。「乖乖,那個稀有動物叫什麼名字來著?」
「他叫官容寬。」一說到他,任革非的紅霞又悄悄的襲上雙頰,那雙眸子更是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官容寬?姓官的倒是不少。」頓了三秒,黃景羚的頭倏然一抬,提高了音量,「你方才說什麼?他叫官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