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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吾妻 第2頁

作者︰羿君

但隨即心念一轉,惶惶不安?笑話,她堂堂梁紅豆會怕一個人?

還是一個公子?怎麼可能!

她怒上心頭,她梁紅豆可不是被嚇大的!小小一個杜浩然能拿她怎麼樣嗎?

她決定忽視那道的人的視線,「啪啦」一聲,甩上原本洞開的六角形轉枝荷花窗欞的紙糊窗戶,隔絕外頭迫人的午後陽光;也隔開她那惡鄰居射來的目光。

她恨恨地重拈針線,一針一針繡上鴛鴦羽的色彩,五彩斑斕的羽色需要極大的耐心去慢慢完成,用精心配色的繡線去填滿。這是第二件她親手縫制的鴛鴦戲水被,先前已完成一對並蒂蓮花圖樣的枕頭,厚綢壓金流雲紋蓋頭紅巾和一床的錦被,算是替自己的嫁妝打點打點。

還繡了些荷包和腰帶想給未來的夫婿,因為還不知道會嫁予何家,所以沒法子為未來的郎君做鞋、做衣服……

想到「夫婿」這二字,兩朵紅雲便悄悄地飛上她的臉頰。她不怕左鄰右舍的姐妹們笑話她成天就想嫁人,「出閣」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原本便是一件神聖的事,早從她及肄開始,她便想像著這天的來臨;想像一位豐神俊朗的如意郎君,而且有番雄心壯志,能闖出自己的事業,同時能和她舉案齊眉、鶼鰈情深相守一世……

這是每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都有的願望,只不過她選擇表現出來,而且不感到慚愧,不像其他人把這個願望埋在心里頭。她不覺得這願望有什麼羞人的,天經地義的呵,人都是希望能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為何得為自己的這個小小希冀而感到羞人呢?這原本便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了,「妾似松蘿,願付喬木」,難道其他女孩心中就不這麼想嗎?她又不著望自己的郎君是人中之龍,只要能和她相知相守,過著平平淡淡卻情深意重的日子就滿足了。

她芙蓉面上的紅霞漸褪,專心地繡著手中的緞質布面。這是半個月前從隔壁浩然布莊剪回的上等杭綢,布面緊實,觸手滑潤,不愧為當代知名的布匹產地的產品,比平常穿在自己身上的料子好上干倍,不過用來做為嫁妝,奢侈一下無妨。

杜浩然討厭歸討厭,他們布莊的信譽倒是無庸置疑,一分錢一分貨,童叟無欺,也不隨便哄抬價格,而且布匹的品質是可信賴的,由布莊的莊主杜國學親自驗貨,同時因信用可靠,來往四方的布料商都喜歡和他做生意,每回有新的布料出現,都會先拿來讓杜國學看看,這使得浩然布莊雖然是在個小鄉鎮中,可是布料是全縣所有布莊中貨色最齊全的。

張媒婆今天又來,和爹爹在迎客廳中話了許久的家常,捧著不知是哪家的禮物上門來說親事,剩下只是爹爹會不會答應的問題了。想那張媒婆不知來了幾回,講了不下二十家的親,可是爹爹從未點頭過,不曉得在挑些什麼?爹爹究竟要找個什麼樣的夫婿給她呢?時間是不等人的,她已經十七歲了,再拖下去就成了老姑婆哩!

不過,爹爹行走江湖數十年,見多識廣,看人看得準,也許他自有打算吧,沒有會蹉跎女兒年華的父親呵!爹爹一直在等,應該是有他的用意在才是。

她唇畔滑出一朵微微的笑意,低下頭去補滿鴛鴦羽片,一邊在腦中勾勒未來郎君的樣貌。他要有一對挺拔的劍眉、炯炯有神的眸子、豐滿的鼻翼和漂亮的唇片……不期然地,在她腦中出現的卻是她那惡鄰居——杜浩然眸中含著輕浮笑意的臉孔!

梁紅豆心神一慌,繡花針又扎入她的指尖,溢出一滴鮮紅的血珠,她連忙將指尖含在口中;血味和杜浩然的模樣混為一體……

「可惡!怎麼會想到那家伙!」她忿忿然地丟下繡花的工具。

「哎喲,我說丫頭,你發什麼火?做啥把工具給砸到地板上了呢?」伴隨著故作驚嚇的大嗓門,推門而入的是她那近來挑三撿四的大胡子老爹。

「虧你還是人人夸獎的好閨女,讓外人看見了這模樣,看你怎麼辦!」

「那又怎麼樣?又沒外人在。」

梁紅豆抓起一把利剪就要往杜家的方向丟去,不過隨即便被梁任研握住她的手。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

「喂,閨女,不能丟啊,丟中了會死人的唉!」他用夸張的表情阻止她的動作。

梁紅豆怎麼抽也抽不回她的手腕,賭氣地換上另一手抓住桌上的陶杯便向外丟去;借著去勢,陶杯穿破木制窗隔,破空而去——

「喂,你……」梁任研來不及阻止,只得無奈地看著陶杯投奔至鄰居家去。「這跟杜家有什麼關系呢?干什麼還直向著杜家那小伙子的房間去?」

「我就是瞧他不順眼行不行?」梁紅豆大刺刺地一坐在自己的床榻上。「裝模作樣、矯揉造作、輕浮虛夸的花心大蘿卜!居然還給他順順利利地過日子,老天爺到底有沒有長眼啊?」

「去!」梁任研撿起地上的繡花工具,吹去上頭沾染到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頭。「現下我和你講的是你的行為,和杜家那小子有什麼關系?」

「是沒關系,只是想到和他當鄰居,便覺得晦氣。」梁紅豆瞟她爹一眼,自顧自地把玩自己垂落在頸畔的發絲。

「瞧瞧你這副死樣子,傳出去誰相信你是那個平常在外頭循規蹈,笑不露齒、目不斜視、端莊嫻雅的梁紅豆來著?」梁任研沒好氣地擺了擺手。

「哼,就算你說出去也沒人相信。」梁紅豆極為篤定地笑了笑。她這爹總是一副瘋瘋癲癲模樣,講出來的話總帶著七分不實在,教人想相信他也難!想唬她啊,再說吧。

「你——到底你是爹,還是我是爹啊?」梁任研叉起左手,右手指住她的鼻尖︰「怎麼我說一句,你卻頂個三句啊!」

「爹,您先別動肝火,年紀都這麼一大把,當心肝火一上,把血管給氣爆了,那我可罪過了!」

她皮皮地掀了掀唇片。「看,您現在都氣得臉紅脖子粗了,小心小心啊!不然我就得花時間和心力來照顧您嘍。」

「你……」梁任研指著她的鼻尖說不出話來。

梁紅豆極不文雅地做了個鬼臉。

「可惡,有膽子就給我乖乖地待在原地等我修理你!」梁任研擺出三七步,蓄勢待發。

「白痴才會等在原地讓你打!」梁紅豆把舌頭吐得長長的。

梁任研一個箭步上前,便要以大擒拿手擒住她,但是梁紅豆一個回身便躲開,兩人隔著一張圓桌對峙著。

「可惡的丫頭!看我梁家三十六路家傳拳法,哪——里——走!」

梁任研疾步上前,拳風隨即跟進。

梁紅豆向後一躍,順勢推開房門退出室外,一落地,雙腳輕點,一個魚躍翻身,翩然落在園子中;發上的蝴蝶金鈴收不住勢,還兀自響著輕脆的叮當聲……

「哈,怕了吧。」梁任研得意洋洋地睨著她,一手捻著自己粗硬僨張的胡須。

「哼,誰怕你呀!少在自己臉上貼金了,老頭子!」梁紅豆雙手叉腰,一臉不屑地回給她爹一雙大白眼。

「喂!你這個瘋丫頭!」一個怒氣沖沖的年輕男中音突地插進來。

梁任研和梁紅豆回頭一看,原來是隔壁杜家的小伙子——杜浩然,他一臉殺意蒸騰地快步走來,手中還拿著一只破了半邊的天青色陶杯。

梁紅豆收起方才張狂的神情,換上一副冷然的模樣,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還帶著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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