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淮沒料到她突然伸手過來,手下一滑,車身險險走過一個S形,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
「怎麼了?」他擰著眉偏頭看她。她膽子也太大了點,還好這個時候路上沒什麼車輛經過,否則非出事情不可。
「快停車!」她的手松了松,聲音卻抬高了,大聲地又重復一遍。
開玩笑,她身上還穿著工作服呢,這個時候這個樣子,要她怎敢去見兩位長輩。何況她憑空消失了一年,現在突然跑回去,一定會被盤問死!才不好,這個決定簡直糟糕透了。
見她拼命瞪他一副堅持不讓的模樣,羅淮揚了揚眉梢,踩下剎車,車緩緩停在路邊。
夕陽的余暉落了下來,透過車窗照進車里,折射出五色的耀眼光影。
他沒開口,等她來打破車廂里沉默的氣氛。敏銳如他,又怎會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千尋躺靠進座位里,偷偷打量他一眼。身旁的男人目視前方,神色靜默,深沉得反而讓她失了原有的氣勢。他不打招呼就隨便載著她亂跑,她才有理由生氣不是嗎?以為玩深沉就能把她唬住,少來了。
「你要帶我回來這里,為什麼之前不先跟我打聲招呼?」她也將視線轉向前方不看他。玩深沉嗎?她也學學。
「我以為回家,沒必要特別聲明。爸媽一直很惦記你,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就想著盡快帶你回去見見他們。」他頓了下,轉過視線看她,「怎麼,還是你不想見他們?」
「當然不是了!」她連忙否認,嘆了口氣,「只不過,當初不聲不響就離開了,現在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我覺得很不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一年前的任性舉動。如果他們要問起離開的原因,她該怎樣回答?
羅淮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勾唇一笑,搖頭道︰「如果是為了這個,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還以為她根本不想回來,但由她緊張的表情看來,她還是很重視爸媽的吧。那這趟家就更要回了,勝利已經在望。
千尋回望他一眼,低下頭在心里嘆氣。打過招呼有什麼用,她擔心的是這一刻,她還可以用什麼樣的身份跟立場去面對兩位長輩。
車輪再次起動,徐緩地駛出兩道長長的輪印留在落日的余暉里,無聲地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完美結局做著見證。
車窗邊的女子心情復雜雜,一步步行往承載著心中那份希冀的路上。而上天已經為她安排了一份平淡的幸福,正等在前方。
忐忑地回來,慶幸的是並沒受到三堂會審的陣仗招呼。
一家人都聚齊了,羅新和隨風小兩口也回來了,說是受了父母大人的命令,回來加入批判羅淮的隊伍。
不知道羅淮是怎麼跟二老匯報的,總之她一進門大家都很和善地拉著她問長問短,親切得很。順帶都會批評羅淮幾句,說他太不應該了,才會把好好的老婆給逼走。
是嗎?當初是他逼走她的?嗯,為什麼她不記得了,還是她的記憶發生了錯亂?
飯桌上,羅夫人一個勁地幫千尋夾菜,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支使到桌子的邊角地帶,就差沒直接叫他別吃了,站到牆邊面壁去。
大家的態度很詭異,真的很詭異啊。詭異到千尋一陣別扭,好說歹說硬搶了保姆阿姨的工作,躲到廚房里來洗碗。
不一會兒,隨風也捋了袖子跑進來幫忙。
不出所料,腳跟剛站穩,隨風就忍不住開口了︰「嫂子,爸媽委托我作全家的代表,說我們都支持你生大哥的氣。媽還說,你如果氣還沒消就搬過來跟她和爸爸一起住,不用理大哥。」
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她在生羅淮的氣嗎?為什麼?
千尋不動聲色地繼續低頭洗碗,接著往下听,先收集更多的信息再說。
隨風見她不說話,繼續游說︰「你知道的,大哥以前是跟何小姐關系不錯,大哥也承認當初跟她藕斷絲連才把你給氣走了。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看在大哥誠心悔過的分上,你就原諒他一次吧。暫時不原諒也沒關系,不過爸媽說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一定不會再讓你走的。」
原來如此。千尋在心里點點頭,羅淮自己攬了個負心漢的身份背上,難怪大家都拿同情的眼光看她。用親情來網住她,果然夠奸詐,明知道她對兩位老人家的要求沒辦法拒絕。不過看在他犧牲自我形象的分上,她只能大方一點了,不跟他一般計較。
「嫂子?」隨風見她半天不吭聲,小心地喚她一聲。
千尋淡然一笑,低聲道︰「我想,我不會再走了吧。」
走多遠,回過頭來的時候,這份親情仍然跟隨在身後,所以,她又怎麼舍得再走開?
或許磨難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經歷過後,上天公平地並沒有拋棄她,只不過把她的幸福留在了下一站,而現在,她已經到站了。
案母大人發話,要他們今晚住在家里,天太晚,不許再大老遠地跑回去。
夜深了,銷匿了人聲,只留下無邊的月色照著幽靜的房間。
某人先下手為強,洗完澡早早地跑到床上拉過被子佔領地盤。
按老爺太太的吩咐,僕人理所當然只整理了兩間房,大少爺和二少爺各一間。也就是說,她必須跟羅淮同居一室過上一晚。
當然了,她才不怕,床是她先佔下的,他想進房來睡就來吧,不過地點是沙發或者地毯,隨他高興睡哪就睡哪,不關她事。
拉高被子蒙住半邊臉,她側著身子裝睡。那個男人二十分鐘之前進浴室洗澡去了,算算時間也快出來了吧,還是他個人覺得在浴白里睡一晚更舒服?
正想著,耳邊隱約傳來開門聲,然後是漸漸移近的腳步聲,朝著床邊走來。
身後的半邊床凹陷了下去,動作輕緩。但,還是不行,她……她可沒同意他也睡床!
懊惱地皺了下眉,她深吸一口氣,掀了被子坐起來。
羅淮詫異地看她一眼,笑問︰「怎麼,還沒睡著嗎?」
千尋磨了磨牙誣陷他︰「本來睡著了啊,可是又被你吵醒了。」
他笑了笑,卻不道歉,或者把她吵醒根本正中了他下懷。算了,她也不稀罕他的一句「不好意思」,還是抓緊時間將他趕去睡沙發比較重要。
「我說……」她抬高下巴想張口,這才注意到他穿著睡袍,手上正拿著干毛巾擦著半濕的頭發,慵懶的模樣陌生得讓她一呆,話語也下意識地變得結巴。
「我說……」該死,她說什麼來著?
深呼吸,移開視線不看他,她咳一聲這才清清嗓子說道︰「我是說,床好像只有一張。」
他停下擦拭的動作,用手將頭發往後撥了撥,挑眉問︰「所以?」
喝!裝糊涂。
「所以是我先睡下的,麻煩你去睡沙發。」她得意地看他一眼,以為她不好意思開口嗎?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為什麼我該睡沙發?」他倒也沒因為她的挑釁而生氣,氣定神閑地笑問。
眨眼再眨眼,他得老年痴呆了嗎?他們現在的關系是重新來過的過氣前夫妻,她有說他可以一邊追她一邊三級跳,直接進入現在這個同床共枕的步驟嗎?
「我們離婚了,羅先生。」她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雖然他說沒看見她當初留下的離婚協議,但也只是他片面之詞,她才不要承認。
「容我再重申一次,我們並沒有離婚。」他雖然心里郁悶,還是拿出耐心繼續跟她耗。
「那起碼也在分居之中。」都分開一年多了,說分居總不為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