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少風听了,對她單純至極的話簡直無言以對。
「改明起,你就叫毛一一。」他說得無力。果然不能太期望她。
「我寫得不好嗎?」他的反應令毛一錢困惑,原還以為能得到他的一點稱贊。
「我頂多只能認你做義妹,不可能娶你為妻。」皇少風鄭重強調,不希望她對自己有所期待,很明顯,他和她根本無法溝通。
「為什麼?」明知他不可能接納她,她原也不敢心生非份這想,可再次听他果斷否決,她心里有些難過,不禁想問個明白。
「除非你懂得何謂‘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道理。」他輕嘆氣起身,決定向父母好好說清楚,解除這荒謬可笑的婚約。
見他離去,毛一錢只能怔然。
「心有鈴什麼的一點通?」她略歪腦袋,喃喃自問。
***
皇夫人上街為兒子與毛一錢的婚事算命。
連算了三攤,她對三張箴紙說法不一的詩句,愈看愈不放心。
「這不是皇夫人嗎?」一位官太太見到她,忙向她打招呼。
「陳夫人。」皇夫人看見熟人,微微頷首。
「我剛才在街上听到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正巧向你問個明白。」
「什麼事?」
「听說你那寶貝兒子早有指月復為婚的對象!」這陳夫人平時就愛說三道四,一听到這麼大的傳聞便忙要追問詳實。
城首富的皇家家業廣大,除主要的茶行營生外,在京城大街擁有數十家鋪子,舉凡布莊、錢莊、當鋪、飯館、茶館等,京城郊外更不乏遼闊的茶園田產,資產難以數算。
皇老爺膝下只有一寶貝兒子皇少風,他生得俊美不凡,學富五車,堪稱京城第一才子。
皇少風對求取寶名無意,弱冠之年就接掌皇家的茶行事業,不過兩年時間,讓皇家茶行、茶樓生意更盛,而親自栽培出的特等茶葉已成為皇宮指定的御用茶品。
家財萬貫、絕頂優秀的皇少風至今尚未娶妻,莫不讓京城許多女子愛慕憧憬。
曾經她也想推銷自家閨女,可惜無緣攀上這門親,現下當然對皇府突然蹦出的準媳婦充滿好奇。
「這……是仙逝的老太爺為他指婚的,因失聯十數年才沒能公開。」皇夫人委婉道。
她不禁心想,也許當初該說服兒子應了陳家閨女的親事,這陳老爺是個六品官,其掌上明珠樣貌不差,知書達禮,怎麼也比行為粗俗不識字的毛一錢強上許多。
若兒子當初能先娶門正室,讓後來上門依親的毛一錢當偏房,她心里也沒這般疙瘩。
「皇老太爺指婚?那對方肯定是名門大戶、才貌雙全的才女嘍!」陳夫人推測道。
皇夫人聞言心口窒悶,對毛一錢的身份更難以接納。
「因是對老太爺有救命之恩的恩人之女,老太爺有感恩情浩大,才誓言收做孫媳以善待之。」皇夫人不想道出毛一錢的貧寒出身,但這皇府大事肯定不消多久便會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她匆匆與陳夫人閑談幾句便先行告別,不想一一回應對方的追根究底,心情郁悶地返回皇府。
***
「老爺,我看這一錢與少風的婚事是否緩一緩,重新思量?」皇夫人神色幽幽,對坐在書案後的老爺道。
皇老爺已開始要籌備毛一錢的嫁妝,正將所需品項一一寫下來,對夫人的反對大感意外。
「夫人今日怎麼了?為何愁容滿面?」他放下毛筆,起身關心妻子。
這話若換作兒子說出口他肯定怒聲相對,但愛妻的他對妻子向來溫溫順順。
「老爺,我也不是嫌一錢出身不好,可今日上街為他們二個合八字,這求來的並非吉箴。」皇夫人從衣袖掏出三張箴紙遞給老爺看。
皇老爺接過箴詩,匆匆一瞥,不以為意。
「江湖郎中不可全信,何況這箴並非下下箴,我看一錢乖巧單純極具福相,將來不僅事親至孝,更能為皇府綿延香火,多子多孫。」皇老爺對純樸無偽的毛一錢愈看愈有好感。「何況這是爹生前遺願,做為後輩的自當完成他老人家向人起的誓言。」
「可……少風並不想娶她呀!我們收一錢做義女不也能盡心照顧她?將來再好好為她找門夫家,這也沒違背老太爺承諾善待恩人之女的遺願啊!」皇夫人試圖勸說。
「夫人,你忘了我在爹牌位前問過,他不同意此安排,昨夜甚至向我托夢,務必讓一錢成為皇家媳婦。」凡事听妻子的皇老爺,唯獨此事無法讓步。
「老爺,您事親至孝我能體會,可我們就少風這個兒子,總不好對他逼親吧?」皇夫人思索著將此婚事暫緩的方法,柔聲建議,「少風可是京城第一才子,總不好娶個目不識丁的女子為妻,老爺若真認定一錢,是否能花些時間讓她讀些書、識些字,再來說服少風娶她?」
「這……」皇老爺心生躊躇,無法硬起心腸拒絕妻子的要求。
「讓一錢讀書識字,學些詩畫音律,不需出類拔萃,不求飽覽四書五經,只要她能讀懂《百家姓》與《三字經》兩部,簡單對上幾闕打油詩,會彈幾首曲兒,學點刺繡女紅,這樣對她也是好事。」皇夫人列出條件,娓娓說著。
听說《百家姓》與《三字經》只算得上京城孩童的啟蒙讀物,可對不識字的毛一錢而言就像天書一般,困難重重。
皇夫人猜想以她憨傻的資質,也許一、兩年難學成,一方面能以此理由爭取時間,也或許能說服兒子先娶名家千金。
既然無法改變老爺執意完成老太爺的遺願,她只能想法子能拖則拖了。
第4章(1)
「灶房……不,‘灶前輸梨,中午陣亡’……」毛一錢朗朗頌讀。
「什麼‘灶前輸梨’?你在念什麼?」皇少風嘴角抽搐。
母親竟要求他教毛一錢念《百家姓》與《三字經》?
他雖喜愛讀書,卻對教人讀書毫無興趣,然一听母親說明父親急于逼他與毛一錢完婚,若他不想被逼婚,只能勉強同意這件事。
他不懂為何母親不直接找夫子來教她,卻要他每日浪費一、兩個時辰與她大眼瞪小眼,但在他教一個個多時辰後,終于明白母親的顧慮。
資質駑鈍的她若請外面夫子來教,怕更要鬧笑話。只是幾個簡單的姓氏,她拿愈念愈離譜,簡直狗屁不通,令他哭笑不得。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他耐著性子糾正。
什麼「中午陣亡」,虧她能歪念成好樣。
「呃?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毛一錢忙改口學起他咬文嚼字,一字一字緩緩念出,險些咬到舌頭。
「再來。」皇少風揮開折扇扇了扇,提醒自己對她多點耐性。
她念完前句忘後句,光是一頁書卻遲遲翻不過去。
「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再來是……」毛一錢努努小嘴,擠擠眉頭努力回想,眼角不禁想偷瞧他拿在手里的書。
她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令皇少風忍俊不住,就算他大方將書攤給她看,她也識不得字。
「再來是……再來是……啊!我想起來了,‘烹成魯味,腳沉很癢’!」她拍手大喜。
「嗄?」皇少風愣住,「你再念一次?」
「是……是‘烹成魯味’……‘腳沉很癢’……」見他似有不耐,毛一錢輕動唇瓣,一雙大眼偷偷抬望坐在對面的他怯怯念道。
雖也覺得念得有些怪異,她記得應該是這些發音沒錯呀!
「好你個‘腳沉很癢!’」皇少風拍額,簡直無力相對。
她竟把「馮陳褚衛,蔣沉韓楊」記成不全的斜音,胡亂拼出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