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也放下水桶,吹聲口哨,叫一匹棗色馬,翻身上馬追了過去。
跑了大約近十里路,終于看到遠方有一點小黑點,牧羊犬不停對黑點狂吠,少女加快速度趕了過去。
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少女總算看出來是一匹駿馬,上載著一名穿著紅色、滾有白貂毛大衣的美麗女子,她的長相並非是蒙古人,看來十分憔悴。
「你怎麼了?」少女迎了過去,幾經思索過後,她先以蒙古語問。
美麗女子防備地退了數步瞪著她,搖了搖頭。
「你遇難了嗎?」換成回語,少女並不確定女子是何處的人。
仍是搖頭,女子可能有感受到她的友善,輕輕開口︰「我,漢人。」是十分生硬的蒙古語。
「沒關系,我會說漢語,你出了什麼事嗎?」少女綻開親切的笑,朝女子伸出手。
看看她,女子仍不減防備道︰「被人丟在‘瀚海’邊緣,要我自生自滅。」
「真是狠心的人!」少女蹙起居,關懷地問︰「你走幾天了?看來好憔悴,要不要去我家吃點東西?」
「那太麻煩你了。」女子拒絕,但沉默了一會兒又問︰「請問最近的集落在哪里?」
「快馬大概走三天……你撐不到那時候的,馬兒也跑不到這麼遠。」少女不贊同地皺起臉。
「……你是誰?」女子看看馬,又衡量了下自身的狀況,十分無奈地開口。
「我叫伊瑪葛,一個人住在前面牧羊……你不用擔心我是壞人好嗎?」少女笑盈盈地拉住她的手,一派親切。
輕輕笑了起來,女子也反握住她。「我是君清姮,謝謝你願意幫忙。」
「我們蒙古人最愛交朋友了,你可千萬別客氣。」
在伊瑪葛一再慰留下,君清姮在她家住了下來,她從不問君清姮的過去,也不提自己的,兩人就一起平靜生活著,放放羊、騎騎馬,君清姮也在她的教導下,學會說簡單的蒙古語。
「蒼的年紀看來很大了。」某日,君清姮逗玩著總在睡覺的牧羊犬。
正在擠羊女乃的伊瑪葛望向她笑道︰「它大概十歲了,再活可能也沒多久,可是誰知道呢?蒼的母親活了二十幾年,仍然十分強壯。所以我想,它大概也會活得很久。」
看她說話時一臉幸福的模樣,君清姮終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問道︰「伊瑪葛,我想你的出身一定很好吧!」
似乎早就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伊瑪葛神色自若地笑道︰「對呀!我是大汗的女兒,很令人意外吧!」
「咦!」君清姮著實嚇了一跳,多日來被她強迫遺忘的回憶,重新充滿腦中,小臉不由慘白一片。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伊瑪葛立即丟下工作,跑上前扶住了她。
「沒什麼……伊瑪葛……你……」望著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君清姮不知該不該說出自己的身份。
多日來,她已當自己死在草原上了,不願再去踏入世俗的爭執中,伊瑪葛所住的地方像世外桃源一般,平靜祥和沒有任何憂愁,也沒有人來打擾,她已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和親的任務和綽和爾……
「我父親是現任的大汗啊!不過我是被放逐的人,因為大家認為我有罪。」伊瑪葛像在說件與自身無關的事,溫和的笑容不曾稍減。
「為什麼?你是個這麼善良的人,會犯什麼罪?」
淡然一笑,伊瑪葛將蒼摟了過來,輕道︰「因為我違抗了大汗的命令,而且我愛蒼。」
駭了一跳,君清姮以為自己听錯了,怎麼會有人愛上一只狗?
「因為我知道,我和蒼是永世的戀人,他只是不小心投胎成了一只狗,我還是不變的愛他,所以我不嫁給綽和爾……」
「綽和爾?」雖知失禮,君清姮仍不禁叫出心系的人……她還是忘不了啊……
「你知道綽和爾呀?」伊瑪葛詫異地望向她。「他雖然喜歡漢人的書,卻很討厭漢人,所以父親不喜歡他。可是他是答札一族之長,實力聲望都超過了父親,我已父親就想以聯姻來籠絡他。」
「先不要提他好嗎?我……還沒準備好……」輕嘆,看來她仍是無法遠離這一切,這就是緣嗎?
「我不會逼你。不過,你要記得我是你的朋友,無論你有什麼煩心事,我都願意听的。」伊瑪葛誠心地握住她的手。
「多談談你的事好嗎?」欣慰的一笑,君清姮想起那個被她打斷的話題。
「也沒什麼,你老實告訴我,愛著永世的戀人、守著約定不對嗎?我應該因為他成了一只狗,就背棄約定嗎?」認真地看著她,尋求答案,讓她一時無法回答。
認真地想了許久,君清姮小心地回答︰「我……想一般人都不能接受人愛上狗的事吧!可是,如果你確定他是你永世的戀人、記得兩人的約定,那你所做的就沒錯……只是……」
「我不能與所愛的人結合,很可悲是嗎?」模透一切般,伊瑪葛笑盈盈地接上話。
「嗯,不悲哀嗎?」
「姮,你也有喜歡的人吧!你和他結合了嗎?」她問得極自然,沒有一點羞赧。
粉頰猛地一片火紅,君清姮慌慌張張站起身,張著口發不出一點聲音,一會兒又不知所措地坐了下來,一眼也不敢對上伊瑪葛的目光。
並不著急,伊瑪葛玩起了蒼的兩只前肢,一邊唱起歌來。而蒼就像一個寵溺妻子的丈夫,滿臉無奈的任由伊瑪葛讓他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
君清姮看著這一幕,心中奇異的不感到怪異排斥,反而有一股暖流流過,似乎看到他們在一起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
「伊瑪葛,你可以教我唱歌嗎?」
拌聲戛然止住,她看像君清姮點點頭︰「當然!來!我教你唱牧歌,下回放牧時可以一起唱。」
伊瑪葛先將歌詞翻成漢文,再一句句用蒙古與教給君清姮,歌詞並不多音也十分簡單,花了一下午君清姮便學會了。
「要一起唱唱看嗎?」伊瑪葛十分興奮地跳了起來,拉著君清姮轉圈圈。
也一般興奮的君清姮連連點頭,兩人頭聲唱起歌來︰
藍藍的天上,飄著片片白雲,
白雲的下面,蓋著雪白的羊群,
羊群的圖案像是斑斑的白銀,
白銀的表情順著草原的人心——
「伊瑪葛,你剛剛問我的問題……」在悠揚歌聲中,君清姮突然道。
並沒有停下歌聲,伊瑪葛含笑瞥望她眼,唱得更大聲了。
理解她的體貼,君清姮貼近她耳邊輕聲道︰「我心甘情願把自己給他,雖不後悔,可是……」
伊瑪葛伸手捂住她雙唇,搖搖頭。「所以,我只要能和蒼一起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愉快的哼著歌,君清姮正替馬兒刷毛,伊瑪葛正在忙著烤羊肉,把一切工作暫時丟給了她。
「蒼,你不去陪伊瑪葛嗎?」已經習慣將蒼當成一個「人」對待,她取笑似的望了眼他。
打個呵欠、愛理不理地搖搖尾巴,蒼趴在她腳邊懶洋洋打著瞌睡。
「蒼,我唱首小調給你听好嗎?你想听繡荷包還是嫁新娘?」
「汪汪!」蒼叫了兩聲似在回應。
「好!那我就唱一首嫁新娘。」清清喉嚨,她十分自得其樂的唱起小曲兒來,與北方民族瀟灑的歌聲不同的婉轉聲音,飄飄蕩蕩悠揚動听。
「你怎麼會在這里!」拔高的尖叫聲幾乎破聲,足見來人受驚不小。
被嚇了一大跳,君清姮戛然停住拌聲,迅速地望向來人,這一看她震得僵住身軀,手上的刷子掉落在地卻不自知是銀月!
見她呆愣不知所措,銀月跳下馬背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拉著她沖入帳內,蒼也跟著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