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一棟小木屋被寒風吹得吱吱亂響,連在屋中的人也不得安寧。
打個小噴嚏,申書苗將身子蜷成球狀,體弱的她已病了一個多月了。
「小姐,明兒個小鈺替您找大夫來!」急急模索燭火,小鈺聲中已帶哭調。
「叫小鮑子。還有,我不要大夫!」不是她任性,而是兩人所賺的錢僅夠日常花用,要是請了大夫,接下來的日子可難熬了。
「可小……公子,您這樣會有大礙的……」小鈺吸吸鼻子,淚水在眼中滾動。
「死不了的。」擰了下她的鼻尖,申書苗不以為意地笑道。一場小病罷了。
「咱們回申府吧!」替她拉好被子,小鈺勸道。
一皺鼻,她猛搖頭。「不回去!絕不回去!」
小鈺還想再勸,忽傳來了敲門聲,主僕兩人不自覺對望。
申沈二府仍不放棄尋找兩人的事,她們是明白的,每回有人到訪,總不免擔心受怕,深恐是來帶她們回去的。
「去開門。」捂住耳,病中的申書苗對敲門聲感到無比厭煩。
雖感不妥,小鈺只得先拉緊她的衣物,才一步一頓地走向門。
一拉開門,小鈺霎時呆住……
門外有四人,她並不全認得,但申浞與沈三采的容貌,她肯定不會看錯的。天!今日是撞到大凶星嗎?
「小扮,外頭風雪大,可否借屋避一避?」開口的人有著森白的牙,低沉的聲音嚇回了小鈺的神。
「這……」不知所措地咬咬唇,她回首投以求救的目光。
「不許。」里邊的人一口拒絕。屋子擠二人就嫌小,哪能再讓人進來。
外頭風雪有多大她不清楚,但住家可不止她這戶。好心人她當不來,由旁人去做吧,
「諸位老爺,咱小……公子說啦!請回吧!」結結巴巴地拒絕,小鈺便要關門。那知申浞先一步阻止。「小扮,行行好。」一雙黑眸犀利地凝在小鈺面孔上。
她並不特別秀麗,皮膚也黑,但那五官看來像個女子,這引起申浞的興趣。加以適才屋內人聲,似乎過于高亢嬌柔,更令他好奇。
慌了神,小鈺又回頭望了主子一眼。
「就說了不許嘛!」這回申書苗走到門邊趕入了。
哪知,才一見四人,她也傻住了,張口結舌地瞪著申浞猛看,因此也沒留心一旁的沈三采眼中浮起異光。
但小鈺留心到了,才想要她小心,沈三采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涎笑道︰「小扮,你真俊哪!」
黏膩的目光在申書苗身上滑過,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又不得不笑著應付。「老爺過獎了。」
「日子苦啊!」
「還好。」她笑答,不動聲色地往小鈺身後移動。
「想過好日子嗎?」他勸誘地問。
申書苗差點笑起來,這什麼騙三歲小孩的用詞?真懷疑有人會被騙去。
「跟我走,會有好日子過的!」說著,他欺進一步,大有趁勢摟住她的意圖。
「小……公子才……不當變童!」小鈺一急,用力扯回申書苗的手,並將她推日屋內,反手就要關門。
忽地!一道人影閃過。再凝神時,只見申浞一臉懶懶的笑,靠在門扉上,望著兩人。
門外,沈三采正氣急敗壞地敲門高喊︰「申兄!申兄!」不甘心哪!到口的肥鵝又飛了,還落入了申浞口中,豈能不令他捶胸頓足?
「外頭您朋友在叫呢!」比比門外,申書苗的微笑有些僵。
「當狗在吠。」他隨意一撇唇,興味盎然地盯著申書苗。
她很美,但因年齡肖小,給人無分男女的感覺,更加令他感到有趣,他決定要帶走她。
「要同我走嗎?」一旦下了決心,他便不遲疑。
嘆口氣,申書苗指了下小鈺。「能帶她走嗎?」她不會忘記他有多任性妄為,既然開了口—就沒有她拒絕的余地了。
沉吟了會兒,他道︰「成!」府中正缺個長工,不用白不用。
***
靶慨地仰望申府匾額,小鈺覺得像場夢似……
「喂!魂回來!」隨著嬌斥,一記爆栗子也招呼到小鈺額上。
「小!鮑子……」吃痛,小鈺無辜地將目光調到主子身上。
「還發呆!我都逛一圈了。」也見識到奴僕們有多畏懼申浞,一見到他的衣角,全垂著頭猛發抖。過去她還當小鈺反應過度呢!
「小……公子,大公子真有豢養變童嗎?」小鈺壓低了聲,緊張地問。
「有。」特別是個叫阿奴的,那美貌可謂完美無缺,就是不夠賞心悅目。
事物不該完美,否則看來會不真實,有所缺陷,才是真正的美。
「如果……我說如果,大公子要您服侍。那……」這問題可不得了,一來身份漏餡兒,二來可不合倫理。
「看著辦。」申書苗滿不在乎地應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想大多無益。
言談間,已走到混沌居,才走入,詠長高大的身影便擋在兩人身前。
「大公子要我領他去工人房。」一比小鈺,他目帶鄙夷地瞅著申書苗。
「你這意思是……我的人充公了?」不可置信地低喊,她用力握住小鈺的手。
「我才不離開小鮑子!」牢牢反握申書苗,小鈺鼓起勇氣叫道。
這龍潭虎穴,她才不放心小姐一人呢!
「由不得你們!」大喝一聲,詠長一把扯月兌小鈺的手,將她丟到門外。「王管家,好好看著!」外頭一個像穿衣竹桿的人,陪著笑臉諾諾應答。
小鈺更急了,慌張地叫著︰「小鮑子,我不離開!絕不!」
然,申書苗只澀然一笑,柔聲道︰「好好保重了。」便轉身離去。
小鈺當下滾落一串淚,哭得久久不能自己。
***
小跑步進了混沌居內,申書苗特意往東走。西邊是座小樓,里頭住了十來個少年。她適才還被告誡,若非有大公子傳喚,可不能出那樓。
一撇唇,她順著青石板路逛了下去。天性自由的她,可沒打算守著規定,那太難了。
走著,她發覺身處一片樹林中,不由得嘖嘖稱奇。
記憶中,「苗園」里有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個池子,是為了配合愛玩水的她。這混沌居放眼望去,盡是參天古木,枝椏間積著白雪,一副隨時會折斷似的。
耙情申浞愛玩捉迷藏不成?她忍不住嗤地笑出聲,忙搖頭甩去這莫名其妙的念頭。
他不像是個愛玩的人,年齡似乎也太大了些。記得她兩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已十七,如今算來該三十了才是。
而他的怪脾氣,倒未有所改變。她打從一開始就被深深吸引,很難想象有人目睹小孩落井,非但不去救,還在一旁冷眼旁觀。而那倒了幾百輩子霉的孩子,不巧正是她。
他的長相,于她來說還真陌生。
印象中,他有雙美得不可思議的黑眸,無情得令人發寒,挺鼻薄唇,看來偏女相多一些,但眉宇間的英氣使他看來並不陰柔。
「沒想到他還真俊呢!」低低喃語,有些理解小樓里那些少年為何對他那般死心塌地。
為了活下去,一堆爛果子中至少挑個最大、最不爛的吃。
餅度專心在自個兒思緒上的結果,是沒注意到自己正在發抖,並已打了十幾個噴嚏,一張小臉泛著紅暈。
她完全忘了自己尚在病中,當發覺不對勁時,眼前所有的東西開始旋轉……
毫無預警地,她昏了過去。
此時,一條手臂打橫過來,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急切地聲音也傳來。「你沒事吧?」
見她不語,來者才發覺她已暈厥,伸手在她額上一模,便低叫道︰「好燙!」
當下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她,往小樓走去。
然,手中羽毛似的重量,卻叫他起了小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