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她加快步伐,競技場並不遠,可今天走得這樣急卻還沒有走到?彷若宏大的溝壑擋在面前。
到了!稍緩的情緒還沒有落下,便又提了起來。她已完全看不清競技場中,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光影,哪里有風動,哪里有氣流。
爆少卿與他的對決,天地同驚的那一幕,此時漫上她的眼簾,宮少身為尚武之首也沒能打敗他,冷紀河就更不可能!
可是……那一戰確切的說,萬靜歸一後,是兩敗俱傷。
突然一陣狂風肆卷,帶起飛沙走石,席卷的風中夾雜著刺人的沙石,刮痛她的臉,卻來不及顧及這些,極力想要看清眼前彌漫出的一片混濁。
皇甫眷戀不禁伸手用衣袍擋面,想要上前,卻差點被外擴的氣流撂倒!這副無用又弱不禁風的身體,她早就說過受不了自己身為女人!
競技場中,海皇只攻不守,攻勢犀利精準,卻與同宮少卿對決時略有不同,那時僅僅是一式回合,便足以令天地變色。
而此時,已攻數次,冷紀河仍有余力回擋,而海皇在多次的攻打中,似乎故意露出破綻讓他有機可趁。
冷紀河也不由得懷疑起來,他是故意只攻不守,給他時機瞄準空隙嗎?海皇到底是怎麼想的?
「大司法,看清楚,好好接這一式,說不定以後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看到天賦神能的絕妙。」人影疾分,海皇立于一側,突然說出讓冷紀河疑惑的話。
只是冷紀河還來不及細想,便見海皇的十指變幻,周身浮出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的景象。
他的身體表面似乎溢出薄薄的一層金光,風聲赫赫,光影扎眼,隨著身體的變幻,奧意自七出。
「千荷栽,凝力聚,萬朝同一;本歸土,力從心,破象萬生。」
冷紀河雖然沒有宮少卿厲害,但他曾為大司法,必有其過人之處。
特有的性情使得他對萬物觀察入微,從而領悟能將傷害減到最低的可能,而非強踫強的硬拼。
當海皇口中逸出「千荷萬象,歸」的奧意時,所有的力量積聚在指尖,一觸即發!
冷紀河卻也瞄準了之前一直留心的情景,在他攻時回擊,自己不可能有勝算,而一般人在使出一招後,通常會有瞬間的松懈,他不知道海皇是不是也會這樣,但如果能避過這一式,再立刻還擊,是否可行?
可不可行都容不得他多考慮,冷紀河只能隨機應變。可是……本以為極難避過,卻沒料到,這一式的威力卻遠不及之前!
冷紀河察覺出異樣,卻也來不及收回自己一念之間擊出的戰將神杖。
他仿佛看見海皇的唇邊有一絲詭異的笑,像極了皇甫眷戀的笑容,高深莫測的,讓人模不清的。
他是故意的!冷紀河驚悟到這一點,一貫平和的臉上,也露出驚駭的表情。
海皇怎麼可能會被他打倒?就算自己反擊成功,戰將神杖的威力也不足以擊潰他,絕不可能!那競技場中躺著的這個男人是……
冷紀河神色復雜,想要走近細看,剛跨出一步,眼前便晃過一抹人影,從他身側急忙經過,寬大的衣袍打在他的手背上。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皇甫眷戀疾星飛竄的步伐,在快要靠近地上那個躺著不知如何的男人時,突地頓住,不敢置信地瞪著冷紀河。
「這不就是國主眷你希望看到的事嗎?只是結果非你所願罷了。」冷紀河仿佛領悟了什麼,突然恢復常態,淡淡地開口。
「你住口。」陰沉的聲音沁入人的心骨,她陰鷙的目光直直刺向他,眼中射出無窮無盡的黑暗,滿是憤恨。「倒下的人難道不該是你嗎?」
「有戰斗,就有勝敗,輸贏本就是不可預測的事。」
「但是海皇絕不可能輸,他絕不可能輸!」衣袍下的身體有著些微的抖動,抑制不住般逐漸變得劇烈,她要環抱著自己的雙臂,才能穩住。
「你在意的是他會不會贏這件事?還是在意他這個人?」冷紀河問這句話時,目光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躺在地上的男人。
皇甫眷戀被他一問,猛然驚愕,回頭看了看。在意這件事還是他這個人?他是海皇,不可能是別人,別人也不可能是他!所以這件事只有他才能完成,她在意事也在意人,有什麼問題?
她不自覺走到海皇身邊,見他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就像睡著了一樣。
和宮少對決時也不曾這樣,難道是因為上次損耗太大,還沒有恢復嗎?可是他為什麼不說?不,海皇斷然不可能跟她說的,這是他的尊嚴。皇甫眷戀伸出手,踫了踫他的側臉,卻倏地收回手,好涼!
「你對他做了什麼?!」皇甫眷戀怒不可遏地朝冷紀河大吼。
做了什麼?如果他說什麼都沒做,她大概也不會信,冷紀河笑了笑。
「國主,其實你很在意他是嗎?你從來沒有信任過什麼人,連我也不曾得到你絲毫的信任,沒有價值,便可以毫無顧忌的丟棄,但是他呢?就算今天輸了,你還是會要他留在你身邊,不是嗎?」
冷紀河的聲音溫和,頂上的陽光也無比溫暖,但她卻感到身體泛出一陣寒冷,一種仿佛被刺穿的狼狽。
「原本只是渴望得到他的力量,而漸漸變成無可救藥的依賴和信任,海皇,他具有感染你的能力,能夠將你從那個陰暗狹窄的角落拉出來,可以將他身上的光與熱,分散給你。」
「冷紀河,你真以為自己很了解我嗎?」她忽然冷漠地站起身。
「國主,敞開心懷承認自己的內心,不是軟弱的行為,也無須害怕,沒有人會把它當成你的弱點來攻擊你,也不會有人因此來搶奪你的東西。」
「冷紀河你住口!」她聲色俱厲地警告他,努力想要使自己恢復以往的狀態,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她是國主眷,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我在意他,本就是為了利用他來廢掉你,從一開始就是這個目的,什麼信任什麼溫暖,根本是無稽之談,你在胡說些什麼?」
時間,就此停住。
「或許,他就是在亂說。」
忽然,沉重而渾厚的男聲從下面傳來,皇甫眷戀心一顫,緩慢地回頭,什麼時候,躺著的這個男人已睜開精湛的雙眼,奪人心神的目光揪緊她的靈魂,她掩在衣袍下的手心,滲出一片冷汗。
「你沒事?」
海皇耙了耙一頭深藍色的短發,雙手一撐、坐了起來,冷淡而嘲諷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我出事你會很開心嗎?」
皇甫眷戀雖是站著俯視他,卻感覺不到一點優勢,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呼吸困難。
「皇甫眷戀。」他忽然喚出她的名字,臉上的神情冷淡疏離,仿佛已將她隔絕在心外,這個認知使她的五指狠狠地掐進了掌心。
「你真讓人感到心寒。」海皇的語調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沒有任何感情波動。「我原本認為你這個人再壞,也不是無可救藥,那只是你父親置于你身上的桎梏,只要你肯,再加上有人拉你一把,你會有所改變。」海皇低下頭,不願再看她。
「為了你那份該死又幽怨的父女情,我像白痴一樣心疼你,甚至願意拿出我的忠誠,來換你誠心的對待。明知你這個女人很難搞,卻也義無反顧,可是你,除了欺騙和算計,付出過什麼?」
她的臉上瞬間漫過哀淒的神色,但又立刻極力掩藏起來,撇開臉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難堪,片刻後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