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他深刻的五官線條漸漸放松,表情變得柔和愜意。
如果他不願意留下,誰有辦法阻止他,行蹤成謎自然是需要本事的,在這個小小的太和國宮來去自如,對他來說,更是易如反掌。
不過,更簡單的事也有,比如……像現在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臥室里。
禮尚往來啊,她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闖入內室,他當然也可以在夜深人靜時,探查她的地盤。
海皇拉來一張大椅子,長腿一跨,面對椅背坐下,手腕慵懶地擱在下頜,上身微微前弓,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已然入睡的她。
說是好整以暇也不完全正確,他的目光中,隱約可窺見絲絲審視的光芒。
這個女人的長相,難道也會跟著她的想法而有所變化嗎?
五官清秀、皮膚白皙,平板而瘦小的身材,就像未成年、雌雄難辨的男孩。
連她自己都否認自己的性別,難怪性情也陰陽怪氣的。
海皇看見她睡覺時,終于不再穿著那件寬大的「工作服」,但白得有點刺眼的睡袍,在一片純黑的被褥中,益發可怕。
落差太強烈,她仿佛被淹沒了一樣。
偌大的床上,深邃的黑配上亮眼的白,和她虛實難測的詭異行為如出一轍。但,皇甫眷戀用棉被將自己裹得死緊,她應該是很沒有安全感吧。
就怕她的心里,這種感覺是無限擴張的。
海皇目光如炬地端詳著她的臉,一瞬也不瞬,忽地,她的眉心微蹙,仿佛作了什麼可怕的夢,連嘴唇也微微張啟,似乎想要呼喚什麼。
她究竟夢到什麼,這麼害怕?該不會是……夢見他了吧。一想到這,海皇濃眉一挑,臉上露出戲謔的微笑,漸漸擴大。
真的不是他太自負,而是此時能讓她心心念念的人,不就只有他了?!懊讓她知道的話,他已經說給內務官听,接下來……
皇甫眷戀,最好是有讓他驚艷的表現,不然,就白費他甘願留在這里。
海皇從容而慵懶地從椅子上起來,兩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他走近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他就這麼盯著她的睡顏,過了好久好久,他才伸出一根手指頭,隔空描繪著她小巧的五官。
忽然,他的食指向下,似乎是想偷點她的鼻尖,但又在快要踫觸到的那一瞬間停止,下一秒立刻收回手,他的唇也因此揚起愉悅的弧度。
海皇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經過椅子時,掌心翻轉,以指帶氣使其回歸原位。
他挺拔的身形消失在昏暗的夜里,氣流中沒有一絲紊亂的浮動,連一點屬于他的氣息都沒有留下,仿佛,根本沒有人來過……
***
「他真的這麼說?」議事廳中,國主眷歪著身體坐在中央,听著內務官的「轉述」。
「是的,海皇大人確實是這樣跟下官說的。」
倒是挺高姿態的嘛,還不忘展現一下他海皇大人的大家風範。
不過,與其盲目揣測,她倒寧願他把話說明白,雖然他只說中了一半的事實。
海皇大人的用處可大著呢,大到她從一開始就很想將他收歸己有,只不過,他的個性為什麼那麼張揚狂妄呢?軟弱听話一點不就好了。
皇甫眷戀兀自笑了起來,想像他奉承听話的樣子,唯唯諾諾地待在她身邊,守護著她,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囂張地跟她嗆聲。
她是國主啊,不就該高高在上的嗎?可是,如果海皇真的變得那麼軟弱,她大概也不會想要他了。
內務官有些呆愣地看著她豐富的表情。國主竟然笑了?!而且還笑得很開心。
「內務官……」愉悅的嗓音從她口中逸出。「麻煩你操心了。」
「這是下官應該做的。」
「不過……」皇甫眷戀突如其來轉換語氣,再度讓內務官心里頓時緊張起來。「這種自作主張的事,不是內務官的職責範圍,希望不會有下一次。」
「是,是下官逾矩。」他怎麼疏忽了,國主的心思是捉模不定的啊。
「國主也不是怪你,只是海皇不好應付,能說出這番話作為交換的籌碼,你大概也有透露什麼事吧!」皇甫眷戀仿佛閑聊般地說著。
聞言,內務官再次滲出一身冷汗,掩不住心里的驚慌,他多少了解,國主眷把話說得越輕、越看似無害,反而越讓人心慌。他緘口不語,俯首認罪。
「下不為例,沒事了,麻煩請他過來吧,好幾個星期不見,不知道我們海皇大人好不好。」她只要一想到海皇,精神都來了。
「是。」內務官偷瞄了國主一眼。這麼有精神,但還是一樣難伺候。
轉眼間,海皇已來到議事廳,動作快得讓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從剛才就潛伏在某個角落,偷听她和內務官的對話。
皇甫眷戀一看見他依舊穿扮隨性、踩著海灘拖,挺拔地站在她面前,她就不禁眉飛色舞起來。
「海皇大人,這麼多天不見,你想不想我這個國主啊?」皇甫眷戀不正經地調侃著,戲謔的本性不改。
海皇隨意找了一處坐下,見到她既不行禮也不打聲招呼,著實讓皇甫眷戀愉悅的心情添上一抹不開心。
她等了一會兒,又見他仿佛考慮了一下,然後說出一個讓她驚訝的答案。
「有。」海皇瞅了她一眼,半認真半敷衍地吐出一個字。
皇甫眷戀不禁愣住了,沒想到他真的會回答,雖然她立刻就反應過來,但剛才真的被他嚇了一跳。
「我在想,你要把我晾在一邊多久。」
「沒想到你這麼積極呀,真是怠慢了。」
海皇冷眼睨著她,不發一語。她讓他在一旁涼快了這麼久,難道還希望他給她好臉色看嗎?
「海皇大人,我真想問問你,難道太和國的國主不值得你尊敬嗎?你的姿態未免也太高傲了吧!」她的聲音听起來平淡且不帶任何感情。
「我一向如此,況且,也要看是誰當國主。」
他的意思是她不夠格?皇甫眷戀的唇角一彎,看起來心情不錯。
「你是在暗示我這個國主很不盡職嗎?」她笑得有點奸詐。「不瞞您說,這份‘工作’確實很無趣。」所以她只好自己找樂子,國家是她的,權力她一定要,至于工作嘛,那就難講了。
「你把我叫來有什麼事?」海皇盯著她雙眼微眯、一臉奸詐的模樣,倒是越看越有趣。
「有事跟海皇大人討教啊。」
海皇揚高了濃眉,滿心疑惑。她是在說笑?還是真有什麼事情?
只見皇甫眷戀掃去幾分戲謔,嬉笑的表情也略微收斂,她正經的時候,看起來倒還有幾分國主的威嚴。
她畢竟從小在太和國宮長大,生活習慣和見聞也和一般人不同,當然也有其雍容尊貴的一面。
她若是平常也能正經一點,說不定就會有不同凡響的氣勢,好比說現在,她只是稍微嚴肅一點,便立刻顯現出國主該有的架勢,但她偏偏就愛仗著自己幾分的聰慧狡黠,老是調笑、不認真。
「事情的經過我就不贅述了,結論就是,東南陵的第一夫人,一個月後將訪問我國。」皇甫眷戀撫著額頭,深思道。「一來就派了個第一夫人,東南陵很給我們面子嘛。」
太和國地處中,東南陵,西北奕,百年前兩國是虎視眈眈,經過時代的推進,如今還算平和,只在邊界少有紛爭。西北奕長年征戰,舉國落敗蕭條,早已不堪入目,但國泰民安的東南陵,卻有著和太和國同樣的昌盛繁榮。
「鄰國來訪是很正常的國際交流。」海皇不明白她那種怪聲怪調,究竟想透露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