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早就不記得了。」海皇很不給面子地回道。
如果不是又遇見她,他大概不會再想起這件事,從上主預言他將成為太和國最強的人開始,挑釁這種事就不曾間斷過。
「不記得?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她可是記得挺清楚的。
皇甫眷戀雖然語氣調侃,但她的表情若有所思,他全看在眼里,眸光一閃,有一種想要擊碎她面具的沖動。
「國主的心思,未免過于復雜。」海皇決定丟下誘餌。
「我心如明鏡呢,是海皇大人想太多。」他在暗諷她城府深、為人虛偽?皇甫眷戀挺起上身,轉身走出內室。
「那也是因為國主迫使我不得不這麼想,‘謀權篡位’的罪名,就算是假的,听起來也很令人恐慌。」海皇悠閑地跟在她身後。
「如果你不做什麼壞事,無論什麼罪名都應該無所謂,況且,以海皇大人的性情和智慧,這只是件小事。」
皇甫眷戀偏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和顏悅色,不由得心生警惕。他跟她應該沒好到微笑以對吧?!
「小事?若真是小事的話,你這樣大費周章地把我困在太和國宮,又是為什麼?」
她的腳步突地定住,丹鳳眼閃著危險的眸光,陰涼的視線緩緩射向他。
「什麼意思?」
「說出來怕會讓國主你尷尬。」
海皇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讓她的心里燒起一把無名火。
這個人,她怎麼能不防?都已經在她的地盤上了,他對她還是沒有絲毫的尊敬!
「海皇,你這樣的態度,我有權利辦你。」
听到她撂下狠話,海皇的身軀倏地緊繃,緩緩看向她,比她高出許多的身材,頓時居高臨下地昂揚著。
他一瞬不瞬地瞥視著她,一如既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張狂,皇甫眷戀也沒有絲毫退縮,依舊保持鎮定。
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情和脾氣,如此面對面較量下,彼此間竟燃起明顯的火花,沒有一方妥協。
海皇的濃眉一揚,眸中快速閃過一道詫異的精光。她不怕他?這個想法使他的神色微沉,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
「你搞錯了一點。」海皇壓低嗓音說道。「我不願,這個國家就沒有可以拿下我的人。所以,現在我站在這里,不是你有本事。」
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就要攤牌?接下來是不是要兵刃相接?皇甫眷戀的表情突然一變,臉上再度浮現出令人熟悉、詭譎的笑容。
海皇濃眉微鎖。這個女人又想到什麼?
「既然你這麼聰明猜到我的想法,又肯留下來,難道不是表示海皇大人多少也認同了?」
「我認不認同是我的事,若不留下,枉費你大費周章布置這一局,連言悅都拖下水,你這麼用心良苦,我多少該讓你得到一點安慰。」
「想緩和四大家族的矛盾,確實也是我的願望啊。」皇甫眷戀不著痕跡地撇開視線,隨意找了一處坐下。
「你不是想軟禁我?」海皇開門見山地把話說明,敏銳地察覺到她裹在寬大衣袍里的嬌小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
海皇靠近她,俯,俊臉湊到她的眼前,讓她想逃都逃不開。
「‘謀權篡位’的假罪名,難道不是你對海家的隱憂,和對我真實的想法嗎?皇甫眷戀,我不是傻子。」
皇甫眷戀的黑瞳,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放大,像一朵在潑墨中盛開的花。海皇饒富興味地看著她的反應,很好,這樣才有較量的樂趣。
「你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待國事像在玩游戲,但其實你內心卻沉迷于這份權力,你很想要吧。」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迷惑人心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臉上,皇甫眷戀只能屏住呼吸,不吭一聲。
「一個女人痴迷權力到這種地步,你自己都不覺得可怕嗎?」
「我不是女人。」隨即,她態度堅決而輕微地吐出這句話,離她的臉不到五公分距離的海皇,饒富興味地揚高嘴角。
皇甫眷戀定定地凝視著他,眼波沒有一絲流動,異常死寂。
「我不是女人,我是國主。」所以她的權力、她的天下,她要,是最理所當然的事。
她的理直氣壯,讓海皇突然失去了原本逗弄她的興趣。他真的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居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皇甫眷戀的臉上漫開一絲夾雜著得意和不明喻意的微笑,原本的怔愣在揣摩出他的心思後,早已煙消雲散。
「你說得沒錯,勢力強大的海家,以及具有威脅性的你,難道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國主不該擔心?
太和國一向由四大家族和國主共同治理,國主的職責也只有在軍事防衛和人事方面,這不是擺明為難我嗎?」皇甫眷戀自嘲地哼了一聲。
軍事?她懂什麼?有什麼力量可以操控?沒有!但是她眼前這個男人,卻是最大的威脅!
「所以,你把我軟禁在這里是想監視我?」
「別這麼說呀,不是說好是為了四大家族的和平而合作嗎?」皇甫眷戀決定不再掩飾,滿心城府全寫在臉上。
「我對海皇大人,可是寄予了某種期望呢。」
海皇不答腔,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你請放寬心,不妨當作是在國宮度假,我還有事要處理,海皇大人請自便吧。」話一說完,她便挺直腰桿,看也不看他一眼,瀟灑地甩著衣袖離開。
從剛剛開始她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海皇撇撇嘴,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自便?他有這個自由嗎?
不過,不把自己當女人的女人,除了他家小妹外,她是第二個,言悅是惰性使然,但是她……
如果他沒有看錯,她在說這句話的那一瞬間,眼中暗藏著深不可測的情緒,似乎有著不甘願和不為人知的痛苦……
皇甫眷戀,讓他感到不悅卻又挑起他探究興趣的人。
***
皇甫眷戀幾乎是用跑的逃回自己的處所。
她沒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竟會有說不出話的時候,沒關系,只要結果是她期望的就可以了,她這個人,一向很「寬宏大量」、不計較。
皇甫眷戀懶散地癱坐在椅子上,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一樣。
他說得沒錯,她不僅記得他,而且從第一次見面後,他的身影便深深地刻在她的心版上,不可能忘記。
海皇大人該為此感到榮幸才對。皇甫眷戀自嘲地笑了笑。
她從那一刻便明白,這個人如果成不了她的忠臣,便會是她最大的敵人。
在那場由她故意挑起,旁人看來以為是年輕人的玩笑,冷紀河跟他的比試中,他那氣吞山河、深不可測,又不可估量的莫名力量,震撼了所有人的心,五年前,僅僅是五年前!
她以為得到戰將神杖的冷紀河,已經是尚武中最強的人,于是初遇海皇時,便莽撞地挑釁他,仗著冷紀河在自己身邊,有恃無恐。
這個小插曲,恐怕已經沒有人記得,說不定連海皇都快忘記了,但卻成就冷紀河和她兩人之間的重大轉變。
他的力量讓她害怕,她雖然是國主,但除去這層身分,她便一無是處,縱使她坐擁至高權力,但因為沒辦法完全控制,便更害怕別人來搶。
漸漸的,她想將他收歸己有、好好利用,因為有個秘密藏在心里,有個不得不利用他才能制伏的人。
這件事,在還沒有結果之前,不可能讓他知道她的目的,就讓他以為自己是為了防備進而監視他,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皇甫眷戀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氣,瞄了身上的衣袍一眼。像什麼?像什麼都好,就是不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