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一座雄偉輝煌的寺院聳立在落日的黯淡余輝中,顯得分外莊嚴凝重。
戀兒素衣委地,靜靜地跪在雪中,絕美的容顏隱透著不達目的誓不休的堅決,一雙水盈盈的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緊閉的寺門。
風緩緩地流逸,吹面不寒,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沉悶與壓抑的情緒。
「小姐,要下雪了,您的傷又沒有痊愈……」侍女音音一臉擔憂地勸著她,「您就听婢子一次,回去吧!」真不知小姐是怎麼想的,為了一個妖怪瘋狂成這個樣子。唉!早知如此,她說什麼也不會將那只妖被困隱佛寺的消息告訴小姐。
戀兒緊抿著唇,充耳不聞地跪在那里,一動不動。來時已立下誓言,如果隱佛寺的寺門不為她開,如果她見不到梵天,那麼她情願跪死在隱佛寺的寺門前。
風勢乍止,灰蒙淺暗的蒼穹飄下了千朵萬朵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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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閉著星眸,神情肅穆,雙手交握于胸,跌坐于地,一襲月牙白的衣衫無風自舞。
北斗陣式的七星方位各置著一盞九華蓮花燈。燦亮的燭光交織成一片浩然的光網,將他困在陣心。
殿堂之外,隱隱傳來陣陣敲擊木魚的聲音及悠揚的佛經唱誦。
妖的法力在一層層地退卻,可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意外。早知道那個除妖英雄不會輕易地放過他的。
「戀兒。」默念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伊人之名,他心底一派溫柔。自回到人間後,他便不曾見過她,也不知她的箭傷好了沒有。
莫名地,他突然心生不安。
睜開夜眸的一剎那,一抹跪于雪中的縴弱身形閃過心頭,絕美的容顏雪似的蒼白。心神狂震,他嗖地站起,清華俊魅的容顏再也不復往昔的平靜。
他知道那閃過的影像是真的,戀兒正跪于隱佛寺的寺門前。
無以言喻的心痛在他腦中翻騰,集中全身的法力,他並指如刀,向北斗陣首、天樞星位的蓮花燈劈去,指掌未至,紅芒先起。
驀地,七盞蓮花燈光芒大盛,七星串連,與紅芒正面交鋒,撞到一處。但聞一聲輕響,紅芒震散,梵天一個踉蹌,幾乎穩不住身形。胸中一陣氣血翻騰,他俊顏轉為蒼白,喉中隱有腥甜的液體透出,忿忿地瞪著眼前的北斗七星陣,心中的挫折與無奈實無法用言語形容。
難道他要再次被困一十八年不成?腦海中浮現出那襲跪于雪中的楚楚身影,他不由咬破了下唇,絲絲鮮血在搖曳的燭光下尤顯得鮮艷奪目。
不,為了戀兒,他決不能屈服!雙手合于胸前,他低喃法咒,紅芒在雙掌之間凝聚成球。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堅決,他雙掌外揚,流幻著妖異淡紅的光球驀地疾飛。
「阿彌陀佛!」隨著一聲佛號,一串念珠飛至,輕輕托住了光球,逼得它由動轉為靜止。
梵天移眸望去,但見殿門不知在何時開啟。一身袈裟的慧法方丈緩步而人,他單掌為禮,平靜地道︰「這七盞蓮燈是以全隱佛寺眾僧侶的法力維持的,施主若執意破壞,只會傷及元神,自討苦吃。」
知其說的是實情,梵天揚手收回法力幻聚的紅芒球。凝目望向慧法,他摹然問︰「大師打算用這北斗七星陣困我多久?」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慧法垂下慈目,從容地道︰「老袖將施主留在敝寺,也是一番好意,希望能以我佛經法之浩瀚宏大,渡化施主就此放下塵間種種苦厄,一心向佛,成就正果。」
哼!說得好听,分明是不想讓他與戀兒相聚,更不想他回千雪山,會齊九族群妖。梵天微微冷笑,眯眸望定眼前這位道德高僧,他直接了當地道︰「我要見跪在寺門外的女子。」
沒想到他會知道,慧法方丈不由一怔,「施主——」他嘆息著開口。
劍眉斜斜一挑,梵天淡然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大師,你忍心讓她一個弱質縴縴的女孩,帶傷長跪于這風雪之夜?」
慧法方丈皺了皺花白的眉,「她——」
梵天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道︰「她若是因此傷重病危,豈不是大師的罪過?」
眉頭蹙得更緊,慧法方丈頗為為難,「這——」
梵天再一次剝奪了他的發言權,「大師如果堅持的話,那麼我只好拼盡全力看看能不能闖出北斗七星陣,自行前去見她。」他軟硬兼施地道,「從現在開始,大師可以回去號召隱佛寺諸位高僧齊力以法力護衛北斗七星陣。」抬手優雅地撫了撫月白的衣衫,他傲然一笑,「我倒要看一看這座星陣能阻我幾時。」他也並非那麼無能的,之前的數日,他肯乖乖地待在陣中,是因為他還不想與獨孤鴻雁及隱佛寺的人正面交鋒。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他已經對北斗七星陣的一切了若指掌,想要硬闖出去確實不容易,但也並非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目前所需要的是時間。
「施主待要如何?」慧法方丈慎重地問。對于眼前的這個他,他一直不敢存輕視之心。將其困于隱佛寺的這段日子,此子一直安靜而沉默,行為舉止與普通人一般無二,身上的妖氣似有似無,撲朔迷離,給人一種深淺莫測的神秘之感。這大概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棘手的事,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唇畔泛起了一抹淺淡如和風般的笑意,梵天悠悠道︰「我說過,我只想見一見她,請大師成全。」
望了他半晌,慧法方丈驀然下定決心,「老衲可以讓那位女施主入寺,與施主相見。但是,施主必須答應老衲一個要求。」
眸光閃了閃,梵天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大師想必是要我答應,從此以後,乖乖地留在隱佛寺听經,不可再生事。」
「沒錯。」意法點頭承認。
「放心好了。」他輕笑著揚了揚眉,「上次如果不是大師及時將我與戀兒喚回人間,只怕我等早已成為九幽冥都的座上客了。如此救命之恩,梵天銘記在心,又怎會做出讓大師為難之舉?」他及時奉上一篇「甜言蜜語」。
這一番話倒說得慧法方丈有些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他道︰「施主言重了。如此,就這樣說定了。老衲這就去帶那位女施主入寺。」收起那串佛珠,他匆匆離開。
說定了什麼?梵天大感好笑地挑眉。他可是什麼都不曾答應過,這位高僧也太過老實好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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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再次開啟,一道窈窕無雙的倩影映入殿堂搖曳的燭光之中。清麗絕俗的容顏略顯蒼白,水盈盈的靈眸閃爍著炙熱如火焰般的深刻情意。
梵天靜靜仁立,痴痴凝眸,但覺得整顆心都溶化在伊人那道熾烈的眼光之中。幾番念念戀戀,幾番魂牽夢系,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補償。「戀兒!」他張開了雙臂。
眼圈泛紅,戀兒不顧一切地奔入那個向她敞開的懷抱中,「我終于又見到你了。」將絕美的容顏埋入他的胸膛,她的聲音嗚咽。
長相思,摧心肝!在那無數個養傷的日子里,她終于明白了這句詩的涵意。那如絲線般連綿不絕,又令人柔腸百轉的思念啊!那刻骨銘心的情牽,怎能不「摧心肝」?
心痛地擁著她那猶帶著冷意的嬌軀,梵天輕撫著那張荷花般的面容,「以後不可以這樣不愛惜自己了。」他語帶微責。一想到她帶傷跪于淒風寒雪之中,他便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