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除妖英雄」也只不過是個人而已,同樣,銀弓、金箭也不是法力無邊。他很高興,自己踏出廢園的第一日,便見到那人受挫。
「沒錯,我是什麼人都救不了。」戀兒定定地望人那雙妖異的瞳眸,「那你呢?你能救他們嗎?」她直覺地認為他一定有辦法。
「我是可以救這里的人,可是我卻不打算那麼做。」他眸中閃爍著冷漠之光,俊逸的面龐在紅霧中愈顯陰柔邪魅。
那些對妖族趕盡殺絕的人,那些把殺妖無數的銀弓當成神來祭拜的人,他為什麼要救?這十八年來他身受的一切均是拜人所賜,雖然他沒打算報仇,可是他也不打算充當那些人類的救星。
「你能救卻說不救?」戀兒不可思議地望著在紅霧中隱現的飄逸身影,心中莫名一痛。萬萬料不到他會這樣做,那是萬條人命啊,他竟冷血到袖手旁觀。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側隱之心?」戀兒走到他面前,抬起水靈的眸凝照著他那清華絕俊的容顏,她要看清楚他的心,看清楚這個讓她付出了滿腔愛戀痴心的人的心。
「惻隱之心?」他冷冷地一笑,眸中閃過一絲悲憤激狂,「方才那手執銀弓,要以金箭射殺我的人,又何嘗有惻隱之心?」望定伊人靈秀絕美的嬌顏,他聲聲問,「那些將我關在廢院中十八載的人,他們的惻隱之心何在?」這些年來,伴著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寂寞孤獨,仿佛連天地也遺忘了他一般。那樣的環境簡直是逼人瘋狂,他能神志正常地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動容地看著激動的他,戀兒責備的目光不由漸轉柔和。「那麼你呢?你要自己同他們一樣嗎?你要讓你自己做個冷血的人嗎?」將縴美的玉手按在他的大手上,她柔柔地問。
不自覺地避開伊人清澄如鏡的眼波,梵天心中有了一絲猶豫。
「你說過你信觀音的。」戀兒唇畔升起了一朵醉人的笑,「觀音大士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如果菩薩見你救了這數萬人的生命也一定會喜歡的。」她輕柔地勸他。
目光飄渺地落在紅霧深處,他幽冷地道︰「戀兒,你錯了,我只是說喜歡觀音並沒有說我信。」像他這樣的人注定了被神佛遺棄。他喜歡觀音是因為另一個原因,並不是因為觀音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雖然不太明白他所謂的喜歡與信奉之間有什麼不同,但是戀兒卻沒有時間思索這個小問題。「如果說為我呢?為我救那些人,你肯嗎?」她孤注一擲地問。不只是為了救那些百姓,也是為了知道,她是否在他心中。
為她?梵天心神一震。但見戀兒黛眉微斂,含羞帶怯地凝視著他,水漾瞳眸閃爍著期盼、哀求之光。半隱于紅霧之中的容顏朦朧絕美。
抑制住心中的那分悸動,他探出手指勾起戀兒光潔如玉的嬌顏,目光閃過一絲疑惑、迷茫的光華。「為你?我為什麼要為你改變我的主意?」他喃喃自語。似在問她,又似在問自己。以德報怨是人類之中的聖人才能做出來的事,他連想做人都是一種奢求,更不要說是聖人了,這對他來說太難做到。
可是望著眼前這女子,望著那張誘惑人心的嬌顏,他原本決定做個袖手旁觀者的念頭不爭氣地化做煙雲散。
只要伊人一個凝眸,只怕再困難的事他也會答應的。他無奈地嘆息一聲,應允道︰「好吧,我試試。」這朵白荷啊!真是他命定的克星。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不會見死不救。」戀兒雀躍地撲入他懷中,唇畔漾著欣愉的笑。
人,他算是人嗎?梵天無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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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霧忽收又展,暴長的紅芒在一瞬間壓過了金、銀互相追逐的浩然光柱。
法台上一眾隱佛寺僧侶狼狽地齊跌在台上,蓮花陣頓時潰不成陣。
手執銀弓、金箭的獨孤鴻雁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全賴銀色長弓支地才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
血巫族的化雨術怎能變得如此厲害?連佛門護法神弓都抵擋不住。隱隱約約中他覺得這與繞空飛旋的赤紅丹珠有關。
曾幾何時,妖族出了如此威力驚人的法寶?凝望著那漫天的紅霧,他腦海中火光電閃般逸過一幕相似的情景。
紅霧彌漫的洞穴,懾人的妖氣及那寂靜得讓人發狂的黑暗……那熟悉又陌生的心跳,耀目的箭光及那一雙妖異噬血的紅眸……
停止,不要想了,不要想起他那逼著自己遺忘了近十八年的往昔。
「咭咭咭……」百余道怪異的笑聲交錯揚起。
紅霧漸漸轉化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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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了。梵天似笑非笑地斜月兌了身畔佳人一眼。「戀兒,我就要去‘出生入死’了,你難道不能給予一點特別的鼓勵嗎?」他邪魅地低喃,俊顏刻意地移到佳人那清麗純淨的嬌顏前寸許處。
驀地,戀兒玉面飛霞,朱唇愕然微啟。
「此去,我可能會被血巫族族民當成‘點心’吞吃了,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了。」他故作感傷地嘆息,存心要她良心不安。
如果不是她,他現在早就拂袖而去了,哪用得著去惹血巫族?
要他為她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他總得討回點代價才行。
吸了吸鼻子,二行清淚滑下那張雅致的容顏,戀兒哭得梨花帶雨般地撲入他懷中。
她怎麼哭了?梵天微愕地擁著狀極悲傷的佳人。一個玩笑,她不必當真吧。
像是猛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一般,戀兒抬起帶淚的嬌顏,柔柔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口中嗚咽道︰「你要活著回來見我,絕對、絕對不可以讓妖怪吃掉。」
原來她是在擔心他,梵天心下感動。以額抵著伊人潔淨的秀額,灼灼如火的視線望人她擔憂的眸底,「絕對、絕對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我保證。」低喃著吻了吻伊人的芳唇,他迅速後退,月白色的身影融入紅色的霧雨之中,再現時,已凌空立于旋轉、翻滾的赤紅丹珠之前,低喃法咒,他揚袖一卷,已將赤紅的丹珠收入袖中,然後閃電般的平空消失。
失去了丹珠支持的血雨在暴長的銀光金芒中,蒸發溶化,了無痕跡。
在一聲不甘心的狂吼聲中,百余條妖異的身影,卷在一陣陰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地乍明,金燦的陽光普照大地。
獨孤鴻雁怔怔地立在法台上,半晌無法回神。是那個身穿月白色衣衫的少年,那一瞬間,他看得清楚真切。
他是誰?他是誰?這個問題化作聲聲驚雷在他心田中敲響。
一眾隱佛寺的僧侶面面相覷,均無法相信方才的那一場浩劫就這樣離奇而又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阿彌陀佛!」隱佛寺的方丈慧法大師低眉斂目,高誦佛號,只一句便釋去眾人之疑。但聞他言,「佛祖慈悲,法力無邊,化戾氣為祥和,化干戈為玉帛。」
「佛祖慈悲!」眾僧無不雙掌合十,梵天高唱。
法台下的民眾大都抱著昏昏沉沉的頭從地上站起來,每個人都感覺像是剛剛從一個恐怖、迷離的幻境中醒來。
戀兒靜靜仁立,目光痴痴地凝視著遠方,一顆心仿佛生了羽翼一般飛向白雲深處,「歸來!遍來!你可要平安歸來啊!」她低低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