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會如此天真,她怎會以為自己只要能殺了他或擊敗他,她的心便可恢復平靜?再見到他時,她才明白自己犯下的是怎樣的錯誤。兩年的日思夜念已經情結深種。每一刀劈出時,她的心都在抽搐。每一招使出時,她都怕到了極點。她不敢想象他血濺五步的情景,那時她還能如昔一般冷靜地拔出銀刀,還能注視著刀上的鮮血為自己的勝利喝采嗎?不,她做不到,她寧可受傷的是自己,寧願流血的是她。
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楚地知道,她愛上他了。銀城那夜她穿簾而入,驚見他翩翩神采,他輕輕揚手,掀開了她的面紗;血魔花園,他向她燦然一笑,那笑容仿若陽光;他采下金箭龍蘭,送到她面前,「傾國之花當贈傾國之人。」他說;她別他而去,他那落寞的身影與那句極溫暖的「珍重」。
這一幅幅,一幕幕的景象由夜羽腦海中閃過,是從那夜初見,還是別後的日夜思念?她失去了自己的心。
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深深地包圍了她,父親啊!您可知道,您最疼愛的小女兒愛上了銀城桃花源的敵人?您可知道她寧願辜負您對她的期望也不忍傷他分毫?
銀刀揮得更急了,夜羽完全放棄了保護自己,既然她無法殺他,那就死在他手上好了,這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洛息塵險險地躲過她那突然變急的刀勢,便揮劍反擊,滿以為她會向前幾次那樣橫刀將劍架開。可是眼見劍即將刺入她的身體了,她的刀卻沒有絲毫回轉的意思。大驚之下,他向她望去,卻見那美麗的眸中充滿了淒然與絕望的光芒。那絕世的容顏帶著一絲奇異的笑容。
心中的怒火猛然揚起。她這是做什麼?不想活了嗎?他偏不讓她稱心如意。手腕一翻刺出的長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圈,就勢蕩了回來!「當」一聲,將夜羽掌中的銀刀架開。就勢飄落她身邊,「你想屏谷因你而退隱二十年嗎?」他用低的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聲音飛快地說。
夜羽心中一震,星眸已恢復清明。他說的對,如果屏谷因她如此的話,那麼她死了都不會瞑目。
夜羽只感到無盡的悲哀,唉!她連求死的資格都沒有。手中的銀刀再度揮出,既然死不了,那麼只有再接著打這場對她來說無比悲慘的戰爭了。「你肯讓我贏,你肯讓你所代表的銀城退隱二十年嗎?」當二人再度接近時,她低低地反問。
「不肯。」他凝重地回答。
這真是荒謬到了極點,夜羽在欲哭無淚的同時,竟有了大笑一場的沖動,「這就是了,你不能輸,我也不能輸,但怎有可能我們二個都贏呢?」如還是笑了,可是那笑容卻淒慘無比。
洛息塵心痛得無以復加,「你忘了,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平局。」他飛快地說,安慰的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眸因他的話而明亮了。
「平局。」夜羽仿佛從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對,就像二十年前父親與銀城城主那樣。只要做到平局,那麼銀城與屏谷都不需要遵守那個退隱二十年的約定了。可是夜羽心中還是存在一絲憂慮,如何在兩地高手的注視下不著痕跡地做到這一點呢?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洛息塵看出了她的顧慮,「從現在起你要听我的。」他向她展露出一個極其自信的笑容,「表演正式開始。」他宣布。
那笑容似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望著他夜羽突然有了勇力和力量。那一瞬間,她感到就是全世界的人都與她為敵,她也無所畏懼,她的心境也開朗了。
激戰仍在進行,在外人看來那不斷相交的刀、劍廝殺得天錯地暗,日月無光。其驚險之處令人怦然心跳,其激烈之處令人嘆為觀止,他們只怕做夢都想不到,場中的二人正合力演著一出好戲,專為給他們看。
只听見場中一聲輕叱,夜羽掌中銀刀化作兩道銀光旋轉飛出,勢如奔雷向洛息塵急射而來,這正是她兩載苦修最厲害的招勢,沒有後顧之憂的她,也想看看他的本領。演戲也應演得逼真一點,才對得起觀眾嗎?夜羽向他挑戰式的揚了揚娥眉。
洛息塵極為冷靜地注視著迅速接近的銀刀,掌中的長劍飛快跳起,勢如故龍迎上空中的雙刀。一劍、雙刀交纏在一起飛上天空劃出一條曲線最後落在了場外。
二人相對而立,同樣是雙手空空。相互凝視的眼眸都有了笑意。
「看針。」夜羽再次輕叱雙手揚起處,點點銀芒組成了一張巨網向洛息塵罩來。與此同時,洛息塵也撒出一片淡淡的白色輕霧。那霉迅速迷漫在空氣之中,霧中卻有無數銀芒閃爍。正是千絲萬縷神針與血魔花霧。
旁觀的人紛紛後退,他們的心卻都懸在空中,勝負如何,處于針、霧中的人又如何?他們各自關注著己方。
薄霧很快就散了,場中的二人依然相對而立。夜羽周身被一層極濃的盒煙包圍。那是她根據金箭龍蘭所研制出來專解血魔花霧的藥物。而洛息塵的身前卻旋轉著一雙烏色的指環。那點點銀芒都為它所發出的強大磁力吸了過去,一層層、一圈圈的將烏環染成銀色。正是洛息塵根據兩年前夜羽留下為他治傷的引環改制的專克千絲萬縷神針之物。
金煙慢慢濃縮,最後歸入夜羽合在一起的雙手之中,待到她張開雙手時,掌中已經多了一顆金色的丹丸。而那雙引針環卻緩緩飛回洛息塵的手中,抹去銀針,他仍將烏環帶回指上。
又是一個旗鼓相當,平分秋色。二人互視的眼眸交換著外人所不知道的含意。平局他與她終于使銀城與桃源之間的戰爭已平局告終。
下一次,下一次戰爭大約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我姓洛,洛息塵是我的名字。」星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夜羽,他朗聲道。
洛息塵,夜羽牢牢記下了這個名字,這一記便是一生一世。
***
今夜無月,如詩如畫的屏谷在夜色中現出一份神秘的美麗與飄乎。
夜羽獨自一人坐在遠離屏谷建築群的一座小樓內。為了能讓女兒專心修習武技,軒轅凌風下了嚴令,屏谷子弟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小樓方圓十丈以內。所以小樓就成了夜羽一個人的世界。她為小樓取了一個具有詩意的名字,「一夜听風雨。」
無心去觀賞樓外的風景,夜羽望著燈上的那叢閃動著青焰的小火發愣。那小小的火焰不安份地跳動著。夜羽似乎在其中看到了那張溫文俊逸的面龐,那雙如夜星一樣的眸似含著說不出、訴不盡的情愫。再見他時,也不知是何夕何年?一想到這里,夜羽的心情立刻壞了起來。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這樣一句詞,突然在她的腦海中浮現。誰的詞句,她已經不記得了。反復默念著,夜羽心底升起一種淡淡的淒楚。從別時開始,便想著再相逢。這不正是她如今的心境?長長嘆息著,夜羽站了起來,不如這就去做夢吧?說不定真如詞中所說的「魂夢與君同」呢,想到這里,她心里覺得好笑。
「當、當、當!」樓下傳來叩門聲。夜羽眨了眨眼眸,又眨了眨,平生第一次有人在這種時間敲她的門。這人如果不是神經有問題就是膽大的不怕死了。如一陣風似的,她來到門前,猛地將門拉開,準備給來人一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