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將她蓋住耳朵的長發撩到耳後,動作自然流暢,一點也不唐突。
「不是你責不責怪的問題,而是我會覺得……」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手指始終停留在她的耳側。
想要怎樣對待她呢?這個問題他不打算細想,他有自己的打算,對她的感情也是順其自然,兩者之間沒有沖突,他只是順應心情罷了。
冷煙涼此時也感受到氣氛不對了。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想推拒他,也沒有因為他的舉動而感到不舒服,反而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停住。這是她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你會覺得什麼?」
仿佛沒料到她會反問,風鏡環略感驚訝,隨即笑開。她的感情神經應該沒有那麼敏銳才對。「總之,你萬事小心。」
「嗯。」冷煙涼輕應了一聲,看不出心緒反應,只是低下頭,面色平靜,文風不動。
她說不出心里浮現的感覺是什麼,只是心跳又逐漸恢復正常。
風鏡環端詳著她的側臉,尖細的下巴、沉靜的神色。她的眼瞼微垂,睫毛長而濃密,一眨不眨,眼波也毫無流動,活像一塊玉石雕成的人像,坐在她的身邊連呼吸都感覺不到,只有一股涼涼的煙氣縈繞著。
如果他不動,她也會毫不在乎地一直靜坐下去吧,反正天地之間沒什麼事可以讓她變色。
「肩膀上的傷好了嗎?」
「沒什麼大礙。」她看也沒看他一眼。
「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她偏頭疑惑地望著他,只見他笑容滿面的伸手探向自己,似乎真的打算「幫她看看」。
「基本的醫療護理,我還僅。」風鏡環神色自若。
「不用,已經好了。」她快速地往旁邊移動,避開他的手。
「不要逞強,煙涼。」
冷煙涼面不改色,只是眉心折出細細的一條線。
「你真的要看?」她突然頗認真地問道。
但這時風鏡環卻收回了手,態度自然地坐正身體。
「既然你說好了那就不看了。」
他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冷煙涼感到無所適從,就像被人耍著玩一樣,但是風鏡環會耍她嗎?冷煙涼不敢確定。
他是在她認知以外的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再加上溫和雅致的作風,他的優雅似乎是永恆的狀態,而她本身不大相信永恆的存在。
柄主的善變就是個很典型的例子,而自己無法避免的也是個雙面人。
「冷家真的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風鏡環突如其來的間話打斷了她的沉思,也讓她心生驚訝。
「那天你不是全都偷听到了嗎?」
「不是偷听,是不想打擾你和言悅談話,所以才不得已听到了。」他笑眯眯地再次重申。
有什麼不同?兩者本質上是一樣的,冷煙涼白了他一眼。
「只有我一個人,原本大哥還在,但現在也不見了。」
「大司法紀河先生?」
「你知道我大哥?」
風鏡環點頭。大司法冷紀河在太和國頗有盛名,是冷家的主事,也是戰將神杖的持有人,下落不明前深受國主重用,和國主的關系頗好。
「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是的。」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冷家的人憑空消失已成慣性,說不定哪天她也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還活著嗎?」這句話,風鏡環問得很輕,似乎擔心會傷害到什麼。
「不知道,或許吧。」冷煙涼看向他。「你不用這樣小心,我沒什麼,已經習慣了。」
生死存亡,她已經將其簡單地理解為︰不過是從這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
「你雖然已經習慣了,大概也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好,不過偶爾多一點人湊在一起也很熱鬧,有空常來風家坐坐,我父親很喜歡你。」
冷煙涼細長的眼突地睜大,這是第一次,她的臉上出現明顯的情緒波動。
「我已經答應武白先生要協助他,這段時間,自然會常來風家打擾。」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听起來似乎是很關心她的話,還是又是自己誤會了?
風鏡環眼楮一彎,心情愉悅極了,笑得滿面春風。這樣就好!
目前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幫風武白解決問題,也只能選擇采取最笨也是最謹慎的作法——第一夫人在太和國訪問期間,貼身保護她的安全。
第一夫人到太和國已有三天,基本上一切還算順利,行程安排是七日,最後一日安排參觀太和國最大的水上世界,之後便會返回東南陵。
「還好吧?」風鏡環遞了一瓶水給她。
今天是國主與第一夫人代表的兩國會談,只有風武白能進議事廳近身護衛,其余人等皆在外守衛。
偏偏艷陽高照啊……風鏡環看了冷煙涼一眼,見她不動聲色地接過水,轉開蓋子喝了一口。真羨慕她的體質,在這麼炎熱的天氣里,她仍然可以清冷涼爽,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
「熱不熱?」他伸手撩開她頰邊的頭發,黑細長發如瀑般垂下,若是別人早就熱得受不了了。
冷煙涼被他過于自然而親昵的舉動嚇了一跳,喝水的動作也眼著停住。
「你怎麼會在這里?」這麼熱的大,他不在太學府待著,到這里來做什麼?難道只是為了送水給她嗎?
「沒什麼事,所以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國主和第一夫人還在會談,武白先生也在里面。」而她並不屬于這一支護衛隊伍,只是暗中盯梢。
「看來目前還沒有什麼狀況,只要繼續保持到第七天。」
「嗯。」她隨意應了一聲,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他身上。
她根本不在意他嘛,風鏡環有趣地打量起她,撫著下巴笑眯了眼。
她縴瘦的身形隱藏在靜謐的角落里,從這里看出去,可以將外部的伂局盡收眼底。她修長的雙手環在胸前,戰將神杖在五指間下意識地自由把玩轉動,這副不知道蘊藏了多大爆發力的瘦小身體,筆直地站立著。
她原本就是呼吸極淺的人,此時更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臉部表情僵化,細長的眼直視前方,視線似乎定格在某一處。
這就是她的工作時的戒備狀態嗎?坦白說,木然得像座冰雕。
忽然,戰將神杖所旋轉出的光暈變成一條直線,在指間靜止。
「怎麼了?」風鏡環感到疑惑。
只見她上前一步盯著議事廳外的護衛細細看了看,那護衛的胸前,有從遠處射來的光點,那不是陽光的折射,不是!
「你在這里不要出來。」冷煙涼不疾不徐地丟下話,接著身影一閃,縱身時肉眼已看不清人在何處。
必心他的話說得一點也不緊張,風鏡環再定楮看向前方時,已見她光影神速地閃至那護衛身前,戰將神杖在陽光照射下更加金光迸射,讓人眼花撩亂。
她似乎擋開了什麼,護衛胸前的光點也跟著消失了。
風鏡環眼一彎,他听了她的話,乖乖站在這里,不動。
「發生什麼事了?」守廳護衛見冷煙涼出手,緊張地問道。
「你們繼續緊守著,不要輕舉妄動,我沒有回來之前不要讓國主他們出來。」她快速地交代,便立刻追了出去。
守廳護衛傻眼,他有權利將國主他們關在里面嗎?
此時冷煙涼疾步追著那道光,身影穿梭,那確實不是陽光直接射出的光點,而是折射在某種金屬物上。是武器嗎?想要襲擊守廳護衛?
冷煙涼突然停住了疾馳的腳步,定眼看著前方高台上的人,距離比較遠,面容模糊。
他似乎早已作好準備,在那里等著自己,而他手中的是……冷煙涼的瞳孔急劇收縮,眼中倒映出金箭在弓弦上蓄勢待發的模樣,金光似針一般刺進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