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峻,你沒有對不起……」她差一點就要講「我」了,幸好及時回過神來。「我真的不是……我是說,雖然我們長得有幾分相像,但我不是你姐姐呀。」
說到這里,她的語氣轉為同情。
「她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
川崎峻哀傷的彎下嘴角,浮現在他臉上的表情,是那種難以啟齒告訴別人的痛楚。他突然掩住臉,低泣的道︰「除非姐姐重新獲得幸福,不然我的哀傷還要持續到下輩子。」
「什麼?」惠嘉一頭霧水。
川崎峻搖搖頭,知道她還沒辦法了解。他做了個深呼吸後,將手從臉上拿開,恢復平靜。
「你餓了吧?」他對她親切的一笑,迷人的笑靨可以讓人忘記煩惱。「我們吃飽飯再談好不好?」
???
川崎家的午餐料理令人食指大動,加上主人殷勤的勸菜,惠嘉吃得相當盡興。反觀胡國良,他的胃口似乎不怎麼好,面對滿桌的佳肴興趣缺缺,眉頭始終糾結著,似乎為什麼事所困擾。
吃完最後一道甜點,以狀似雪白麻?的粉女敕外皮、包裹著冰淇淋般沁涼內餡及整顆新鮮草莓的甜點,惠嘉在滿足的咂嘴之後,猛然想到自己忙著吃大餐,倒忘了前鋒的其他伙伴有沒有得吃。
「對了,張總監他們……」
「他們在宴客廳吃。」川崎峻立刻為她解惑。「那里比較大,可以容納較多人。我們所在的這間餐廳是家人吃飯使用的。」
「看得出來。」惠嘉擦了擦嘴,目光欣賞著周遭的布置。
這里給人的感覺溫暖融洽,圓形的天花板對映著圓形的桌面,除了三人各佔著一張椅子外,另有兩張椅是空著的,她眼前仿佛出現一幅天倫其聚的畫面。
坐在主位的一家之長與身邊的妻子兒女一塊用餐,不,除了五張椅子外,還添加了一張,被放置在男主人身邊的位子,佔據住這張椅子的男人有著剛毅的臉容,眉眼間與國良有幾分神似。
「川崎先生,我很希望你能夠說清楚,因為我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愚弄的感覺!隱含躁怒的聲音鏗鏘有力的擲出,將惠嘉的意識拉回現實。
她看進國良眼中,從那雙隱含怒氣與絕望的眼瞳里,忽然間了解什麼。
自己所經歷的事,同時也發生在他身上。
他們就像走進了記憶的迷宮,被一道道過往的影像所困住,找不到出口,只能像頭困在柵欄里的猛獸躁郁的來回亂闖,但這麼做除了耗費力氣外,徒然讓自己更加絕望。
「你找我們來,只是為了拍攝MTV?」國良進一步提出質問。
「你認為還有別的原因嗎?」他慢條斯理的反問。
「如果我知道,還需要問你嗎?」國良沒好氣的說。
「嗯,的確是。」他同意的點頭,澄澈的眼眸里有著超越年齡的智慧,深深的注視向他。「你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復雜,很多事情的本質都是很簡單。我找你們來當然是為拍MTV及廣告,我不是早把拍攝的企畫內容交給你了嗎?但當然,除此之外,我也有私人目的。」
「你那個企畫充其量只能算是大綱!」
「這麼說當然也行。」他無所謂的道。「你是導演,我提供的僅是我希望呈現出來的內容,至于要怎麼做到,就是你的責任了。重要的是不能偏離我的設定,以及必須表現出歌詞的意境來。對你而言,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吧?」
咚!柄良忽然有撞牆的沖動。不是太困難?他怎麼不自己做看看?然而,面對他的挑釁,國良不準備讓川崎峻有機會嘲弄他,就算會殺光他的腦細胞,他也會把他的要求做出來!
「這是公事部分。你介意解釋一下私人目的嗎?」如果川崎峻不想逼瘋他的話,最好解釋清楚。國良再也受不了每走一步,就冒出個幻象驚嚇他。這會讓他質疑自己是不是快崩潰了!
川崎峻將秀麗的眉頭朝眉心攢緊,似乎在考慮該怎麼說明。他拿起餐巾拭淨嘴巴,推椅站起。
「我們到蘭花廳吧。如果你,」他看了一眼國良後,將目光轉向惠嘉邀請。「還有你,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很樂意說明。」
「那我們還等什麼!」國良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大步的往門口走去。
川崎峻則殷勤的挽起惠嘉,跟在他身後。
此刻的國良煩躁得無心理會川崎峻對惠嘉的殷勤,雖然他還是很在意,雄性的獨佔欲使得他將川崎峻視為入侵者,不高興他與惠嘉太過親密,但理智上不得不承認,自己沒資格計較。畢竟他與姚惠嘉並沒有海誓山盟,事實上是連一撇都沒有。
三人來到蘭花廳後,僕役送來精致的茶具,與三人共同記憶里的蘭花圖案有田燒一致,這使得惠嘉與國良再次跌進記憶的迷宮里,後者更是心情復雜的瞪著前者看。
「姐姐。」川崎峻示意惠嘉為他們泡茶,她回以茫然。
「做什麼?」
這個回答使得川崎峻的滿腔期待落空,但仍小心翼翼的問︰「你應該會泡茶吧?」
「泡茶?」那兩道秀眉幾乎快要打結。盡避祖父母常常呼朋引伴泡起老人茶,然而惠嘉就像時下一般的年輕人,對于品茶的興趣缺缺,哪里懂得荼道!
「還是我來吧。」看她這麼困擾,川崎峻認命的接下泡茶的工作,同時悲傷的領悟到心目中色藝雙全的姐姐已經不同了。
盡避她依然溫柔可愛,但向來為人稱道的荼藝與花藝,大抵都隨著轉世而從記憶裹消失。
他知道不能怪她,卻不免有遺憾。
「這荼有蘭花的味道哩。」惠嘉聞著濃郁的香氣,驚訝的道。
「這是京都有名的蘭花茶,台灣的香片也有用蘭花制茶。蘭花很廣泛的被用來做為香料,例如香草冰淇淋中香濃的味道就是由原產自墨西哥的Vanilla蘭的果實經發酵後制成。另外蘭花還可以入藥,中藥中相當有名的金線蓮就是其中一種。」川崎峻侃侃而談。
「金線蓮是蘭花?我以為是蓮花的一種哩。」惠嘉驚訝的道。
「那是被它的名稱所欺騙。金線蓮其實是一種地生性蘭花,生長在台灣海拔一千五百公尺以下的闊葉林中。它是很名貴的中藥材,可治療肺病、高血壓、蛇傷、腎虧等。但由于它的珍貴,遭到濫采的命運,逐漸面臨絕種的危機。」川崎峻解釋。
「你懂好多喔。」惠嘉兩眼中亮著崇拜的光芒。
「這些書本里都有。但若不是……我大概也不會特別去研究蘭花吧。雖然川崎家有多座蘭花溫室,甚至還為此設了一個專門的研究機構。」
「你還是很厲害。」她狐疑的瞅著他,暗忖他含糊帶過的「若不是……」到底是指什麼。
「哪里……」
見他蠕動嘴唇似乎打算繼續客套下去,國良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已經到達了忍受的臨界點,粗魯的插嘴道︰「可不可以說正經事了?」
川崎峻著惱的瞪他一眼,似乎對他打擾他與惠嘉的閑話家常感到不快。但他沒說什麼,只是抿緊嘴巴,眼光若有所思的飄向牆面那幅巧笑倩兮的仕女圖。
惠嘉也在看那幅畫,以一種幾乎著魔的心情在注視。
畫中的和服少女給人一種恬靜優雅的嬌柔印象,她不禁要嘆息,以自己毛毛躁躁的個性,就算預約下半輩子的耐性大概也及不上人家一半吧。
而那兩汪澄明如玉的潭眸,里頭充滿了筆墨難以形容的神情,表面平靜,內心卻是熾熱無比,充盈著對她正凝視的人的深切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