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爸,我待會兒就來。」
她起身,同時用眼神警告兼示意方亦言跟她走。
他跟到起居室外,看到是洗手間,站住。
「你要我和你進去?做什麼?你怕鬼不成了」
「對呀,所以要你這個鬼和我作伴。」她沒好氣地說。
亦方伸手抓他,手從他胳臂穿透,她臉色發自,咬住嘴唇才沒尖叫。
方亦言走進去。
「我告訴你,外面那個人不是我們的爹。他是誰?」
「他是我爸爸。如果你真是前世的我,前世的爹也未必會再做同一個子女的父親。你這樣陰魂不散,說來就來,我遲早被你嚇死!」
方亦言思考片刻。
「我並不是像你說的「說來就來」,我是感應到你發出的訊息才……和你會合的。」
亦方不解。「我發出的訊息?我不是靈媒,叮沒有施法術召喚你。」
「你和外面的老先生吵什麼?」
「我和我父親在談話,你要是離開,不要打擾,我會很感激。」
「可是我覺得你們談的是和我有關的事。」他的口氣充滿困惑、抑郁,「我還找不到我的方向,既然你是今生的我,你應該幫我,那麼或許我就不必陰魂不散了。」
天曉得,她要如何幫一個鬼?
「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和時間討論這件事?現在我有很要緊的事要跟我父親談。」
「哦,唔,好吧。」
「謝謝你。」亦方松一口氣。
她回到起居室,父親背著雙手,站在落地窗前。
「亦方,你是不是不願意嫁給擎天?」她父親問。
「我……」地無法用簡單的願意或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言致中轉向她。
「要是你不喜歡他,亦方,我絕不強迫你,畢竟這關系你的終身幸福。」
她靜默不語。
如今的問題是她太喜歡他了。
「但是,」言致中慢條斯理地又說,「我曾經在你房間看到一本剪貼簿……「爸!」亦方大叫,漲紅了臉。「你怎麼可以……真是的︰」
按著,她猝然想到「你沒有拿給擎天看吧?」
對她不自覺的順口直呼駱擎天的名字,吉致中老謀深算地隱藏著他的得意。
「亦方,你這麼問簡直是侮辱爸爸。我提起你的剪貼簿,不過是由于它讓我以為你既然如此關心與擎天有關的事情,想必對她很有好感,所以就做主同意由他決定婚期及婚禮事項。」
亦方聞言大驚。「他沒告訴我你們已經討論過婚期。」!
「怎麼?你們見過面了?」
亦方瞅著父親,「為什麼我覺得你在裝蒜?」
「你對爸爸說話越來越放肆了。」吉致中先故作不悅狀,而後急切地問︰「他去找你嗎?」
他這一問,問得亦方恍然大悟。
「是你告訴他我住的地方!」
「什麼?他找到你住的地方去了?嘿,這小子果真神通廣大!」吉致中喜形于色。
看來這件事父親的確不知情。
「我和駱擎天見過幾次面。」亦方承認。
「喔,是嗎?」
「爸,你笑得好像他是為你光宗耀祖的兒子。」
「女婿是半子,差不多嘛。」
那麼應該叫他去讀醫科,當醫生,實踐你年輕時的夢想。
但這句話亦方不敢說出來。
「你對他印象不惡吧?」
「爸,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追根究柢做什麼呢?」言致中大手一揮,身體轉開。
這個動作分明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表情。
案親的肢體語言泄漏得如此明顯,亦方不由得不安起來。
她既起了頭,今天不管父親願意與否,她打定主意要問個水落石出。
「因為假如我嫁給駱擎天,我不希望我和他的婚姻夾帶有上一代的恩怨。」
吉數中轉回來一張平和的臉。
「這你可以放心,若非事過境遷,我怎會同意你嫁過去了」
「既然事過境遷,說說又何妨?」
吉致中表情為難。「你和擎天見過面,他沒說嗎?」
「他說你和他父親以前似乎有誤會,是我沒多問,我寧願听你說。」
「不是似乎,的確有過誤會,但多年心結已經解開了,不需要重提。擎天都能理解嘛,他知道以後還去找你,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亦方沉默著。
「亦方,我保證,那件事絕對不會影響你們小倆口的婚姻。」
「哎,爸,說到哪去了?八字都還沒有一撇。」
「還沒有?」吉致中抓她的語病。
「不跟你說了,說了半天,等于什麼都沒說。我要回醫院去了。」
「不要太辛苦呀,亦方。」
案親陪她走到大門。
「我是醫生,辛不辛苦,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她跨上摩托車,戴上安全帽時,吉致中忽地拉住她的胳臂。
「亦方,我逼你學醫,你怨過我嗎?」
是怨過的,但她自然不會告訴他。亦方藉由調整安全帽掩飾她的必須說謊。
「沒有啦,不要多心。」她插入鑰匙啟動引擎,轉頭對父親笑笑,「我走了,你進去吧。」
「我買部車給你吧,你生日快到了。」
他一直反對她騎機車,尤其是這麼大的機車。
「爸,這件事我們以前就討論過了。」
揮揮手,亦方馳騁而去。
當初學醫,父親的確給過她壓力,然而最後的選擇其實還是在她自己。
她曾經歷過無數掙扎、悔恨,暗地里對父親充滿怨懟。不過人是會成長的。
當了醫生以後,生、老、病、死,整天在眼前上演一出一出無法重寫劇本的悲喜劇,可堪慶幸的是,她至今未操過悲劇結果的刀。
母親早逝,說起來,她自幼與父親相依為命,其實他喪妻的悲傷一直延續到亦方考上醫學院,在那之前,他整個精神狀態有點不穩定。即使童年時,保母照顧她,她即已開始照顧父親。
堅持以機車作代步上具,是亦方為自己爭取的第一件事,第二件是搬出家里,在醫院附近租屋獨居,直到其他室友們一個個因緣際會搬入。
除此兩件事之外,她等于為父親而活,所做一切皆為令他高興歡欣。
似乎只有駱擎天這個人,與駱家結姻親這件事,她和父親意願相同。
那是說,她同意的話。
她怎會不同意呢?沒有人知道她愛了駱擎天有多久。
幾乎像是一個世紀。
我覺得這一生似乎一直等的就是你。
在菜園時,擎天曾如此對她說。
亦方多麼希望他說的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推開辦公室門,亦方翻翻眼珠。
手里拿著一張卡片,一雙腳疊在桌子一角,方亦言坐她的椅子坐得自在得很,還朝她大搖其頭。
「你好可怕。」
「一個鬼說我可怕?」亦方好笑又有氣。「你真幽默。」
她自他手中抽走卡片。
「比這個拿肉麻當有趣的家伙好。」他指指卡片。
卡片上寫著亦方︰昨夜我留在「隨心緣(園)」。
自建園以來,初次在園中過夜,因為舍不得你來過的感覺。
離去時,你神情有異,但你不說,我便不問。
思念宛如一條潺潺小河,亦方,我答應不逼你,我會信守諾言,只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期盼你很快帶來另一個驚喜。
記得,「隨心緣」永不關閉,它尤其永遠為你而開。
你的老未婚夫擎天P.s.︰我們可能是中外歷史上訂婚最久的一對,應該毋需擔心有人打破這個紀錄。
這是一張自制的卡片,封面貼的是他拍攝的「隨心緣」一景。
擎天的攝影技術相當好,垂掛竹籬的佛手瓜特寫,拍得生動鮮活,一對恰巧生在一起的佛手瓜,相依相偎,宛似親密的情侶。
這張作為卡片封面的相片,及P.s.所表明的含意,亦方豈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