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不用擔心啦,我考得很好,太容易了,一塊蛋糕。」不等池瑛開口,他得意地說。
「還要考兩天呢,就要獎賞啦?」池瑛拍他一下,見他自信滿滿,她很高興。
「嘖,是英文啦。APieceOfCake,一塊蛋糕,就是很容易,小意思。飛刀叔叔教我的。」
「李叔叔就李叔叔,不要亂叫。」
「哎呀,他都不Care,隨和一點嘛。你就是太緊張,小心神經衰弱哦。」
池瑛啼笑皆非。「這也是李叔叔教的?」
「這是在下小生敝人我的小小斑見,請笑納。」他嘻嘻笑。
惹得池瑛也笑了。祖安活潑了許多。不用說,又是尋歡的功勞。
「李叔叔早上帶你上山?」
他立刻眼楮閃亮。「對呀,好厲害哦,看他把一個肚子大得像座山的女子,」他夸大地比著,然後彈一下手指,「就這樣,一下子醫好了。一塊蛋糕。厲害得很。」
「是生孩子?」
「嘖,不是啦,脹氣。有夠夸張咄,肚子里裝那麼多氣,不知道是不是用打氣筒吹的,比氣球還大哦。如果是裝了小孩,大概有十個。」
「後來呢?」她問的是,之後尋歡帶他去何處,對他說了什麼。
「後來,更夸張。她放了一個超級超級超級大的屁,有夠夸張的臭,所有的人都逃出了屋子。哈哈哈,好好笑哦。」
「然後李叔叔帶你來學校?」
「沒有啦。」他搖搖頭。「他幫我溫習一下今天要考的科目,臭屁大肚子女子的先生又跑來喊救命,因為她一直放一直放,放得他們受不了,要飛刀叔叔快想想辦法。他去想辦法,我和臭屁大肚子女子的兒子一起來學校。好棒,姑。我以後可不可以每天和他一起來上學?」
池瑛嚇一跳。「你要每天走上山,再和他一起上學?」
「不是啦,我和他約在石頭溪,從那邊一起走來學校。可不可以?飛刀叔叔說要問你。」
他懇求、央求地搖著她的手。
「可以,當然可以。」
「哇,好,好!謝謝姑。」
池瑛微笑。「李叔叔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說什麼?」
「唔,除了溫習功課,他有沒有和你聊別的?」
「有啊,聊了。他告訴我一些事。」祖安的表情變了,眼光閃爍起來。
池瑛屏住呼吸。「什麼事?他告訴你哪些事?」
「嘖,男人的事,你不要問啦。」
「什麼男人的事?為什麼我不能問?」
「哎呀,你是姑姑,我不可以騙你呀,可是我不能告訴你嘛,男子漢大丈夫,要信守約定和承諾。你別為難我吧。」
池瑛頓時給他說得無以為繼。
他的一個同學趴在窗台上叫他,「池祖安,好了沒有?快點啦!」
「好了,好了,馬上。」他大聲應和,而後些許靦腆地告訴池瑛,「他們要問我數學啦。
你問完了沒有?我可以進去了吧?」
池瑛忽覺五味雜陳。
「沒事了,祖安,你進課室吧。」
她注視他奔回教室,迅速被同學們簇擁圍住,他臉上的笑容和光榮,是她從未見到過的。
他本來多麼畏懼、憎惡數學,現在居然可以教他的同學了,儼然成了專家模樣。
最難得的是,祖安沒有驕傲,反而有些難為情般。
尋歡教導有方。
祖安的爸爸回來了,然而就許多方面,生活上,教育上,甚至娛樂,尋歡幾乎取代了池韋應盡的為人父的責任。
不曉得此一現象,細心的尋歡可有想到?
行往辦公室途中,池瑛思忖著之間,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是我爸爸,他為什麼沒來和我說話?」是祖安在問。
池瑛嚇一跳,轉頭,並未見到祖安。
「他很想,可是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這是尋歡的聲音。
但是他也不在她左右或附近。
池瑛呆愕地站在操場中央。那兩個聲音的談話繼續———
「他不要我,他們都一樣。他和我媽媽。」祖安郁郁不樂道。
「不是這樣的,祖安。」
「就是這樣。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就不要我了。你看,我都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我沒有見過他。」
「你爸爸說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那她一定很丑。所以他走了,不要她,也不要我。」
這句童言稚語,今池瑛不覺微笑,同時感到一陣酸楚。
她彷佛也听到尋歡低沉柔和的笑聲。
「我沒見過你媽媽,祖安,不過,你會娶一個很丑的女人嗎?」
「我才不要哩,女孩最麻煩。我女麻和我姑不算。」
池瑛的笑容加深。
「你知道嗎,祖安?我小時候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但是現在我很想娶你姑姑。」
池瑛的臉一下子著火般地燒起來。
「嘖,那不一樣嘛,我姑姑漂亮,端莊美麗,溫柔賢慧,才華洋溢,人見人愛。」
尋歡渾厚的笑聲似乎充滿了整個操場。
「說得好,祖安。」
「嘻嘻,我在書上看到的啦。故事書里形容可愛的好女孩都是這樣寫的。」
「所以,將來你若遇到這麼好的女孩,你也會想娶她的。」
「不會。我看只有我姑姑最好,我女麻女麻也很好啦,可是她們都太老了。」
尋歡的笑聲令池瑛渾身為之震動,好象他就在她旁邊。
「而你認為你爸爸會娶個很丑的女人,生個很丑的兒子,再把你們都扔在一邊,自己走掉?」
「唔……他大概不會這麼笨吧P我不笨嘛,對不對?」
「對。」
「那他為什麼走了那麼久?」
「我相信,只要你給他一個機會,他會非常樂意向你解釋。」
「你是說,我要先和他說話?」
「他有可能不敢和你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是的。他很擔心,也很害怕,他離開了太久,他想,你或許不肯理他,不原諒他。他為了這些年沒有在你身邊,感到非常難過和內疚。」
「哦。我做錯事的時候,爺、女麻和姑姑都原諒我,不會不理我。」
「所以,你也可以原諒你爸爸。」
「我沒有覺得他做錯了事啊。他只是……走開了嘛。我媽呢?她有沒有回來?」
「沒有。關于你媽媽的事,或他們為何離開……走開,你都可以問你爸爸。」
「我問你不可以嗎?」
「我不是你父親,祖安。」
「他……我爸爸,他會像你一樣,教我功課,和我玩球嗎?」
「祖安,他是你爸爸耶,有他才有你。他會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
「像……你這樣……那樣……的那個?」
「哦,你爸爸做得比我更好?」
「太好了!」
池瑛等著,卻沒有下文了。
棒了半晌,她才領悟,她「听」到了一段她不在現場的對話。
但是祖安指的「這樣、那樣」,是什麼?
不論她如何集中注意力,用「心」去「听」,就是听不到。
又過了半晌,她明白了。當祖安說「這樣、那樣」時,他一定做了些手勢,身體語所以她「听」不到。
然而僅僅是听到他們的談話內容,而且是在若干小時之後,當她一個人在另一個地方時,這已經夠教她吃驚了。
而且,討厭,她不能去問尋歡「這樣、那樣」是怎樣。他若反問她,她如何知道他們說的話,她可答不上來。
原來這就是祖安所謂「男人的事」。
其實池瑛十分感激尋歡做的這件「男人的事」,換了她,她不可能處理得比他好。
快放學時,祖安也破了例。應該說,是違反了她的交代。
那是當池瑛教低年級時,祖安一入學,便正好分到她班上。為了避免別人猜疑她有私心,她要祖安除非有特別事故,不要單獨到辦公室找她,或以為老師是姑姑,他就和其它同學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