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你昏……倒,他哭……哭了,不吃……飯。」
「祖安也沒吃?」
「吃……吃了。池……媽媽說你……累了,來……來不……及上……上……上床。」
「所以躺在廚房地板上?」池瑛失笑,繼而想起來———「是你把我搬上樓的吧?」
她不說「抱」,說「搬」,引他咧嘴而笑。他點一下頭。
「我覺得升在空中,好似騰雲駕霧,以為作夢哩。原來如此,謝謝你。」
「不……不客……氣。你很……輕。」
「才怪。」
把洗好的餐具放在架子上,她轉向他。
「多虧有你在這,不然我爸媽搬不動我,我可真的要睡在廚房地板上了。」
其實她沒有倒在地上,他接住了她。
妙的是,池爸爸在那當口進來,看了他們一眼,視若不見地走向餐桌,口里喃喃︰「三分之二了。」按著喊︰「蔥油雞!羅宋牛肉!今天是什麼日子?」
池媽媽隨後而至,也沒頭沒尾的咕濃︰「這樣就昏了?太丟人啦。那是白切雞,爸!─爸。」
祖安最後進來,瞪著他和他臂彎里的池瑛約半分鐘。
「你把我姑姑打昏了!」然後男孩開始哭。
池媽媽哄騙他……
池爸爸則拿筷子指著尋歡。「哎,哎,把她放下,過來吃飯。」
他把池瑛抱上樓才下來,池爸爸已經吃完,離開了餐桌。
「你的家……家人很……有……有趣。」
池瑛微笑。「可不是嗎?住上一陣子,你要不就習慣他們,要不,當心發瘋。」
他也微笑。「我喜歡他……他們。」
他掩嘴打個呵欠。
池瑛本想聊聊他的家人,不過他反正不會馬上走,還有時間。
「回去睡吧,謝謝你陪我。」
「不客……氣。你……呢?」「我也去睡呀。明天還要早起。」他們一起上樓,停在上閣樓的梯口。
「晚……安,池瑛。」
「晚安,李尋歡。還是我應該稱呼你李先生?」
他笑。「尋歡。」
「好,尋歡。要是那張床還是讓你睡不著,起來做五十個掌上壓,保證你累得一躺在床上馬上打呼。」
他擠擠眼。「我……試試。」
兩人各自回房。
池瑛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等了很久,上面沒有任何動靜。
她微笑著閉上眼楮,進人夢鄉。
※※※
第二天早上她下樓時,心想尋歡必定還沒起床。
屋內靜悄悄的,池爸爸就不在院子打拳,也沒在客廳看報紙。
通常池瑛起來第一件事是叫祖安起床,但今早他竟然比她早起。
廚房里沒人,一份早餐留在餐桌上。
怎麼回事呀?今天大家都干嘛去了?她推開後門,驚訝地張大眼楮。
「媽,你在洗衣服!」
池媽媽瞪她。「大驚小敝,不洗衣服,你以為我在干嘛?玩水啊?」
「可……可是……現在是早上沒錯吧?」
「是半夜。你起晚啦,還不快把早餐吃了到學校去。」
「我晚了嗎?現在幾點?祖安呢?」
「尋歡送他上學了。」
「爸妮?」
「現在是咨詢時間。你一個一個問,查戶口啊?走開,走開,我正在忙呢。」
池瑛─一頭霧水的回到廚房,看看牆上的掛鐘。這個掛鐘是為祖安掛上的,其它人都不需要藉鐘表看時間。
今天她好象是屋里唯一失了常態的人。
不到七點呢,祖安已經上學去了。
他平常最討厭參加早會,不賴到最後一分鐘,無論如何不肯走。
因為早餐是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一餐,池爸爸總要細細嚼。慢慢咽,吃個一、二個小時,等池瑛和祖安都要出門時,他便晃進他的視听室。
想來是尋歡在這里的關系。爸媽要表現得和一般家庭一樣。
這倒好。
池瑛吃完早餐,將媽媽為她準備的飯盒放進手提袋,走到廚房外面。
「媽,我走了。」
洗好的衣服已晾了起來,池媽媽則不見人影。
池瑛聳聳肩,騎上腳踏車,心情愉快地上班去。到了中午,她才想到早上忘了把飯盒拿去焗熱。不曉得她媽媽中午做些什麼大菜招待尋歡?
他在哪里義診?
她一個上午都在想他。
不是故意想他,只是,不知何故,他動不動就跳進她腦子里。
她還是不解,何以她會忽然昏倒?
似乎是和尋歡身上的香味有關。那香氣好奇特。
和他的名字一樣不尋常。
在武俠小說作家筆下,什麼千奇百怪的人名都不奇怪,用在真實的人身上,便異常起來。
尋歡的爸媽若干脆直接給他命名為「飛刀」,才更好玩哩。
池瑛兀自發笑。
唉,她只好吃冷飯盒了。
不過如果有尋歡作陪,冷飯盒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吧o「池老師,有人找你。」
她的一個學生在教師職員休息室外面大聲報告,一群跟著一起的學生在後面嘰嘰咕咕地笑。
池瑛抬起頭,見到門外那個修長的人驚喜地起身。
「尋歡。」
他笑吟吟走進來,轉身對那群小家伙說︰「謝……謝。」
他們嘻嘻哈怡簇擁在門口。
池瑛揮揮手。「好了,好了,統統回教室去。」
休息室里,另外兩位女老師都停止了吃飯,眼楮發直地盯著尋歡。
「你怎麼來了?」她正想著他呢。池瑛很高興。
他舉高手上的三層飯盒。
「我帶了飯盒啦。」
他掀開盒蓋,熱氣將菜香散播了整個室內。
池瑛回頭瞥視目瞪口呆的兩位女同事。她不想接過飯盒就叫尋歡回去,更不想叫他和她在這里坐下,讓那兩個女老師對他淌口水。
「來。」
她挽著他的胳臂,帶他到禮堂,那邊沒有人。
「我……是不是不……應……應該來?」他注視她關上禮堂門。「我剛……剛才……沒……開……開……開口。」
她沒想到他竟多心了。
「我不希望她們看你看到眼球抽筋。」她做個斗雞眼。
他釋然而笑。
「你吃了沒?」
他搖頭。
「我們一起吃,我中午吃得少。」
他指指飯盒,豎起兩只手指。
「兩人份哪?」
有個有雙雷射眼,又有預知能力的媽媽,常常是池瑛很大的困擾。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很高興她媽媽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們邊吃邊聊。
「你的學……學生很可……可……愛。」
「頑皮得很。」
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溫柔似水,波動著池瑛的心湖。
「你早上起得好早,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我習……習慣早……早……起。你……很……好看。」
她不覺羞澀起來。「不過是簡單的襯衫和褶裙。」
「簡單……好看。」他凝視她的臉龐。「你……好看。」
「你沒看見我的同事看你的樣子嗎?眼珠子差點要掉出來了。」
他笑。「沒……沒有男……男人來……來找過……過你?」
「這是個小她方,我看放學以前,消息就會傳遍了。」
「對……對不……起。」
她噗哧一笑,「咦,我沒說我會在意呀。這樣也好,你其實幫了我不小的忙呢。」
他詢問地挑起眉。
「我們教務長的太太一直想替我作媒。她那麼熱心,我已經拒絕得開始詞窮了。」
「她……把你……作給……誰?」
「教務長的弟弟,她小叔。」
「他長……長得不……不好……看?」
「不會呀,他也是老師,教高年級。他約了我幾次,我沒答應,他就找他大嫂做說客。」
「你為……為……為什麼不……不喜歡他?」
「我沒有不喜歡他。我不想交男朋友,尢其是同校的同事,我覺得會很尷尬。你的女朋友在做什麼?」
「沒有。」
「沒工作?」
「沒有……女朋……朋友。」
她抑不住地欣喜,然後發覺她的反應太明顯了。而且,干她何事嘛,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