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醫院的行政主權,外人看來,是屬董事會所負責,換言之,老當益壯的金永銓仍一手掌舵。
三十二歲的金少安固然藝術精湛,為人稱道,但他風流成性,顯示出他人格的不夠成熟,故而金家兩代長者皆不放心把醫院管理大權交給他。這是一般人的猜測。
也有人評論金少安為人太隨和,太不拘小節,缺乏領導者的氣勢。至于他私生活的……嗯,隨意,就不必說了,有目共睹嘛。
金少安不約會時,便和一干小醫生、實習醫生在酒肆喝酒扯淡,令董事會的老前輩們十分不以為然,不過他終究是金家獨子,便沒人說他什麼。
「看不出你也有寂寞的時候。」任君說。
少安揚揚眉。「我還有七情六欲呢。你看金老板一副道貌岸然,不見得他就六根清淨,照樣吃葷沾腥。」
任君瞪眼,大笑。「如此評論令尊大人,當心他听見了,將你自遺囑上除名。」
「喲,阿彌陀佛。」
任君眼望前方,「你還真需要。」
「什麼?」
「神明保佑。我先走一步,你好自為之。」
這時少安也看見了朝他們,不,朝他走來的女人。
「喂,老康……」
任君正和擦身而過的美艷女子揮手招呼,並扭頭給少安一個鬼臉。
「少安,我可找到你了。」美女嗔斥著靠向他。「我Call了你幾百次,你都不回Call,什麼意思嘛?」
「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三小時半在手術室,B.B.Call已經在我抽屜里冬眠了。」
他大概有什麼不對勁。突然間,所有前女伴過去吸引他的,都令他倒盡胃口。
例如眼前露肩裝下酥胸若隱若現,非但引不起他的,反而使他反感極了。
咦,今天是什麼日子?怎地已絕交,甚至聲言斷交,從此再也不要看見他的女人,都一一冒了出來?
「你好討厭哦,人家一直等,你都不打電話來,什麼意思嘛!」
什麼意思嘛。這句嬌嗲的口頭禪,以前少安覺得很可愛,今天卻刺耳得很。
「我不記得我說過要打電話,你倒是說過除非你瞎了,再也不要見到我。」
「哎呀!」她拽著他的胳臂搖晃,「你真的希望我瞎嗎?」
少安嘆一口氣,挪開她的手。「別把它扯斷了,這只手很名貴的。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邁步往前走。
沒料到他的冷淡,她怔了怔,連忙蹬著三寸高跟鞋趕上他。
「少安,你這次去巴黎要待多久?」
他呆了呆。「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巴黎?」
他早上才作的決定,除了他自己,只有旅行社的代辦知道。
「替你辦簽證、訂機票的是我表姐。」
「喝,你的親戚網真大。」
「你要去多久嘛?」
「干嘛?」
「我好向公司請假,安排一下呀。」
少安啼笑皆非。「你不必去機場送我,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要在巴黎定居了。」
「哎,我和你一起去呀。」
「小姐,我們的交往在上個月便畫上休止符了。記得嗎?」他溫和地說。
「但……」她眨眨假睫毛,「你以前說過有一天要帶我去巴黎的,我以為你要用這次機會表示你的懺悔。」
「我說那句話時,你還是我的女朋友。」
她瞪住他。「這麼說,你是要帶你的現任女朋友去?」
「我只帶我自己去。」
「你干嘛買兩張機票?」
因為他不想在飛機上再來個艷遇。他受夠女人了。
雖然如此,但是坦白說,這算是他咎由自取。
「我多買個座位,好讓我自己的活動空間大一些。行了吧?」
「不行。你為什麼不能帶我去呢?我這麼苗條,不會擠到你的嘛。」
「小姐,我再說一遍,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我不會帶你或任何人去巴黎,我要一個人去度假。」
「你真的不帶我去?」
「抱歉讓你失望。」
「你這個混球,混蛋加三級,惡棍!」
「對對對,所以你最好遠遠走開,離我越遠,對你越好。」
她掄起大皮包打他。「我希望巴黎鐵塔倒下來壓死你!」
「到時請節哀,不要太難過。」他對她氣咻咻走開的背影說。「對了,那座鐵塔是叫艾菲爾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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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你去巴黎做什麼?你買的是頭等艙?!上帝,孟廷,你瘋了嗎?」
孟廷倏地把沈雁舉在空中揮搖的機票拿回來。
「你比我的老編還要大驚小敝。所有單身坐頭等艙去巴黎的人都是瘋子嗎?」
「你跟人家比?」
「我誰也不比,我不能快快樂樂寵自己一下嗎?」
沈雁瞪著回到鏡子前面,滿意地前看後看左看右看的孟廷。
「人要衣裝,一點不假。如何?沈雁,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吧?」
「看不習慣。」沈雁說,可是不得不承認——「唔,腰是腰,腿是腿,胸是胸的,是挺婀娜多姿。」
孟廷白她一眼。「身為舞台劇演員,背了那麼多台詞,像樣的贊美都說不出一句。」
沈雁走過來,翻看象牙白亞麻套裝的標價牌,嘖嘖有聲。
「好看,好看,價錢可觀極了,簡直是壯觀。」
「一分錢一份貨嘛。」
孟廷做個鬼臉,兀自哈哈笑。
「你還真能苦中作樂。」
「我才不苦哪,」孟廷月兌下套裝,換上件花洋裝,轉一圈,大裙擺飛揚起來,像一朵花。「嘩,看我多美呀!」
她是很美。沈雁看呆了眼。從來都不知道孟廷有如此曼妙的身段,玉肩粉臂,凹凸有致的曲線。她一直只覺得孟廷笑起來甜美可愛,本性純良。
「唔,的確人是要衣裝的。」
孟廷打她一下。
「喂,我投你支持票!」
「你是諷刺人。」
「我生性憤世嫉俗。什麼?還換呀!你買了多少衣服?」
「不多不少。」
「簡直發羊癲風。」
「你要口吐白沫的話,站遠些啊,別弄髒了我的新衣。」
「有時候我實在不懂你是真的傻,還是裝傻。」
「被人拋棄的是我,你干嘛唉聲嘆氣?」
「我瞧你這麼樂,擔心你受刺激過度,中樞神經失常。可是你又一向有股子傻勁,我搞不清楚你是想通了,還是想不開。」
「傻人有傻福,他娶了別人,說不定是我的福氣呢。」
「你能這麼想最好。可是為什麼大把花鈔票,把自己弄到破產?」
「嘖,沒這麼嚴重啦,我不過是把所有積蓄拿來痛快的疼愛自己一下。錢,再賺就有了嘛。」
孟廷省吃儉用的儲蓄,盤算著將來和那個@#※共同創立小家庭。這件事,沈雁是知道的。
現在一切成了泡影,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可見她還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也對,好,開開心心去玩吧。」沈雁說︰「听說法國男人浪漫又多情,說不定你會有艷遇哩。」
「嗟,才不希罕男人來插花,這是我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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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哭得稀里嘩啦。
「叫你不要來送嘛。你這哪叫送行?送葬還差不多。」
「呸呸呸,童言無忌!」
凌志威遞手帕給沈雁。
「要不是我認識你們倆,看你如此依依不舍,我會以為你們是同性戀。」
沈雁對他齜牙咧嘴。「也許我們就是。」
「那我最好去警告那個家伙。」凌志威說。
「哪個家伙?」兩個女人一起東張西望。
「他走開了。喏,穿黃褐色襯衫,墨綠色休閑褲那個,乖乖,一身的ARMANI,身價可不凡。」
沈雁瞄他一眼。「喲,你眼楮挺尖的嘛,對品牌如此了解。」
凌志威咧咧嘴,「ARMANI是我的最愛,可惜Formyeyesonly,只夠格眼觀心賞,買不起這種行頭。嘿,他又在看孟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