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家庭裝呢。」
她低頭看看自己,嘿,可不是嗎?
隨手拿了件T恤就往頭上套,不料無巧不巧和他一模一樣,白色布料上印著一個大大的黑色驚嘆號。
她自我解嘲。「T恤本來就是大眾裝。」
「是啊,兩件一百五,買四件送一件。」
「有這等好事,你在哪買的?」
小家伙斜身過來,抓住她編了垂在胸前的辮子。她抱他過來,他馬上哼哼唧唧的要哭狀。
「物歸原主。」心眉趕緊塞回去給天佑。
「哎,異性相吸,同性相斥,懂不懂?」他對小家伙教訓道。
「嘿,由小看大,他會不會……」
「少烏鴉嘴,沒爹娘了已夠可憐。你還給人轉性。
「說說,開玩笑而已,這麼三言兩語就把人性給轉了,整形醫生全該去喝西北風。」
天佑笑起來。這女子挺有意思的。
小家伙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扭來扭去。
「他餓了,我也餓了。」心眉說。
天佑又笑。她這一身衣著使她看上去像個還在讀書的學生,說這話的神情語氣,又像個小女孩。
「你笑起來很迷人,唇紅齒白的,可是迷人解決不了民生間題。」她的胃咕咕響。
他啼笑皆非。「謊言說得一點也不高明,我的唇和齒在胡子後面,根本一片漆黑。」
「等我吃飽,有了力氣,眼光會精準一點。」
他搖搖頭。「你想吃什麼?」
她也搖頭。「從來不費力想這個問題,有東西可以填飽肚子,已經很幸福了。」
天佑為之動容。文家一支娘子軍團,每次商量吃什麼,就要討論、爭執個兩小時。還好她們在早餐桌上便研討午餐,午餐才畢又討論晚餐,否則一天大概只有一頓可吃︰消夜。
「我通常也吃得很簡單。」他說。
「山珍簡單,還是海味簡單?」
她不知怎地,驀地想起他的職業。會去那種地方尋歡作樂的女人,和沒事到酒廊、俱樂部的男人,一樣腰纏萬貫。
男人在女人身上擲金如紙,據說女人的慷慨絲毫不落後。
男女平等新解,真諷刺。
文天佑是不是也被一干富婆寵成了金枝玉葉?心眉向來不是刻薄的人,卻月兌口挖苦了他一句。
他並未听出來。
「天天山珍海味,要得胃潰瘍的。我看冰箱有包急凍水餃,應該夠吧?」
「我吃二十個。」
「正好一人一半。」
「他怎麼辦?」她朝小家伙撇撇嘴。
「聞香。」
小家伙呵呵笑,拍著小手。
「他同意。」
心眉大笑。
小東西賴在天佑身上不下來,她去燒水下餃子。
在廚房里,心眉發覺她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這才明白她以前有多孤單寂寞。
客廳里,天佑嘰嘰咕咕和小孩童言童語,那麼簡單的咿咿啊啊、唔唔哦哦,沒有絲毫意義,聲音听起來,如此扣人心弦。
這感覺,也是幸福吧?
心眉覺得地層開始下陷。
第四章
「先生,太太,給寶寶買衣服嗎?」
心眉一揚頭。
真倒霉,同一個店員。
「噯,噯。」天佑支支吾吾,眼楮、嘴角含笑。
心眉把臉轉開,仍看見店員打量她的目光,她索性走到另一邊,讓天佑去應對。
她在隔壁專櫃看一件可愛的花邊小裙子。可惜,撿到個女孩不是更好玩?
啐,把撿人家的孩子當趣事了。
「太太……」
不等這個店員開口,心眉忙不迭地逃走。
天佑推著向百貨公司服務台借來的推車,在童鞋部找到她百無聊賴地晃來晃去。
「差點要去廣播尋人了。」他打量她。「你生氣啦?」
「那個店看我的眼光,好象我犯了法。」
「放心,我已經告訴她。小家伙不是偷來的,是撿到的。」
心眉噗哧一笑。「打電話叫人廣播大眾不夠,還要見人就撇清?」
「嘿,逃走的可不是我。」
她指指他拎的大袋子。「買了些什麼?」
「大號T恤,三件一百,買三送一,該他穿到二十歲。」
心眉明白他的意思。「想不到小孩的衣服這麼貴,一件小套裝可以抵上大人一套套裝。現在的孩子真是比黃金還貴。」
「你有個慘綠童年不成?」
「我家三姊妹,老二撿老大的,我這老麼撿她們兩個的,穿都穿不完,幼兒園到小學,天天換上一套,看得小朋友眼花撩亂,羨慕萬分。老師以為我爸爸是大財主,開百貨店的,直問她去買可否打特別折扣。」
兩人大笑。
「你家就三千金?」
「我爸說是三只女娃。什麼千金?沒那麼嬌貴。你呢?可有兄弟姊妹?」
「太多了,我得計算一下。」天佑支吾其詞。
心眉不疑有他。可憐,原來是個多產家庭。那麼,他是長子吧?所以迫不得已下海執牛壺,維持一家生計。
看他也沒有半絲奢華氣息,穿著十分簡單,老是一條舊牛仔褲,為家人犧牲,誠屬難得可敬。
「小家伙的衣服及一應開銷,都算我的。你付了多少,回去我還你。」
「沒多少,我買的都是折扣品。小孩穿衣不必考究,質料柔軟,舒適耐穿才重要。」
無怪他照顧小孩得心應手,該是照料他的一群弟妹的經驗吧。
「再來要買什麼?」心眉問。
小孩子的雜貨,買辦起來還真驚人。
般不清楚小家伙的胃適宜何種女乃粉,干脆不同牌子各買一罐。
「等他全試過,終于嘗到他的胃滿意的,說不定已經調整成了什錦胃。」天佑說。
「也可能拉肚子拉到月兌腸。」
于是又買了半打紙尿片。天佑挑的是小號。
「我先前買了半打中號,怎麼辦?」
「不要緊,他的會長大的。」
「嗄,只長嗎?」
兩人說說笑笑,總算買齊了他們想得到的東西。心眉一切以他的意見為主,總覺得他內行,听他的沒錯。
獨自生活這麼久,凡事自行作主,辦公室里,她是一人之下的主管,她的定奪,鮮少有人否決。忽然間主控者易位,她只有一旁稱是點頭的份,感覺居然挺愉快的。
天佑以往陪同母親或姊姊們購物,總感到十分煩瑣無趣,想不到那些令他厭煩的經驗,今日全派上了用場。
他們不只一次被售貨員認做夫妻,心眉後來不逃,臉也不紅了,反而和他交換個心照不宣的微笑,或互相做個鬼臉。
回到家,心眉拿出鑰匙,門已自里面打開。
「可回來了!」玉綺喊了一聲,看到天佑,眨眨眼楮,笑道︰「你大概就是我們的新室友了。」
「正是。」
「歡迎歡迎。」
玉綺大方熱情的和他握手。
「你怎麼知道的?」心眉壓根兒沒向她提起。
「陸平打電話來,問他的朋友是否依然安在,把我們當母老虎了。」
心眉這時想到她至今沒有機會和天佑談。
不,她根本一見到他,就把要他搬走的事拋到腦後了。
「嘩,你們干嘛呀?把百貨公司搬了一半回來了。」
「給這位小不速之客添置生活用品。」
天佑將早睡著的小家伙抱進心眉房間,兩個女人把袋子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你打算怎麼辦?」玉綺問她。
「留下他,還能怎麼辦?」「嘿,忽然開竅了。」
「我生就一副菩薩心腸嘛。」
「你這人不動則矣,一步就跨過太平洋,果然大將作風,佩服佩服。我和陸羽反而落在你後面了。」
「語焉不詳,你說些什麼?」
「文天佑嘛。」
心眉白她一眼。「他不能住在這。」
「才說要留下他,轉眼翻臉。不懂你。」
「你自己不分青紅皂白。我們兩個女人,他一個大男人,住在一起算什麼?」
「三人行。」
「那是電視,是外國文化,在這里,行不通的,人言可畏。」